第76章

“……”

有那么大概五秒钟的寂静。

费奥多尔合上书,这是一个认真起来的信号,他的眼神锁定凛,试图从她这让人不解、突如其来的势态中分析出真相:“你在生什么气?”

代替他更应该采取的强硬手腕与技巧,费奥多尔选择了询问凛的心情相关。

“凭你的聪明理解不了这点吗?”凛语速极快,半点不给缓冲的机会,昭示着她内心的起伏不定,也说明费奥多尔这分明退让的行为并没有让她觉得被安抚了半点,“明明一切都好像尽在掌握中,结果还要问我那种废话,你是在等我说什么啊!”

费奥多尔:“……”

他蹙着眉,被冒犯的感觉让他此刻的神态看上去有些阴沉:“你的意思是——”

试探的话断在了凛的沉默中。

费奥多尔抬眸,视线撞进凛的眼底,他直接说出了另外一句浮现于心头的话语:“……有没有受伤?”

比起前面的对话,这句询问不论是从措辞还是语气、以及发出者本人的姿态而言,都柔和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

凛嘴唇紧紧地抿着,只从鼻腔里发出一声负气地闷声:“哼。”

费奥多尔以为她要说出更多的东西,比如在他面前继续任性妄为,但凛在这一声后,就这么直接转身走了。

“……”

费奥多尔的手指搭在书腰上,他整个人除了呼吸,基本是没有动的。

——我遇到袭击了。

——有没有受伤?

她生气不是因为自己派她去做明知道有些危险的事情,而是生气自己没有及时……关心她?

费奥多尔艳色的瞳孔中,出现了比方才的不解,情绪更深的些许迷茫。

如果是这样……那他派凛去涉足危险这件事本身,就不算是能够关心她吧,她不生气那个出发点,却在回应的话这样的小事上纠结。

这难道不是矛盾了吗?

……女孩子都是这样的生物吗?

费奥多尔还没有意识到,他是第一次在思考这件事,和他所有认为无用的事物堆积在一起,唯独有关“女孩子”这条,因为某个人,而被单独抽离了出来。

那已经变得不同了。

-

为了犒劳自己这一天的奔波劳碌,凛买了一堆零食提回家,电梯打开的一瞬间,她就敏锐地闻到了散在空气中血腥的味道,伴随着一阵微弱的哼唧声。

凛脚步迟疑,大脑意识分辨出那是谁的声音,她加快脚步走过去。

一道黑色的人影正蜷缩在她家门口的角落里,像是被遗弃的幼猫,委屈巴巴地将自己尽可能的缩小,遗留在角落找不到的阴影中。

“……太宰?”

凛蹲下去,拿着的购物袋送开,她伸手试图触碰太宰,动作却停在半空,“你伤得很重吗?太宰?”

她只是这样理所应当的发出了疑问,尽自己最后努力形成蜷缩状、以期保护模样的太宰便立刻扑到了她怀里,手臂随着勾住她的脖子,低低地呻|吟着:“……好痛啊……凛……”

凛浑身僵硬的被他拥抱着,能感觉到两个人几乎要严丝合缝地贴到一起,她两只手都稍微的拿开了,没有回应这个拥抱,以一种看上去有些傻的状态凝在半空中:“伤到哪里了?你还能不能站起来?”

感觉应该是可以的。

凭他方才那么不顾一切扑过来的动作。

“背上……第四根肋骨的背面……”太宰呜咽着,表现出了让凛分外陌生的彻底示弱姿态,委屈的不得了,连声音听上去都像是要哭出来了,“没力气了……”

凛僵在半空中的手这才终于动了起来,她小心地触摸着太宰的背部,果然摸到了一片湿濡:“伤的有点重。”

凛声音温柔地说:“我抱你起来,你要稍微忍耐一下。”

“……好痛。”

没有直接回应她的话,太宰哼哼唧唧地诉苦。

他脑袋微微一歪,两人本就距离近,在凛小心地扶着他起来时候,太宰的嘴唇直接就撞上了凛的脖颈。

太宰没什么力气,这一下,轻柔又一触即离,意外中滋生出了别的意味。

凛动作一停,但她很快又继续了小心地将太宰扶起来的动作——眉心微微蹙起。

好不容易用了最温柔的力道和最小心的方式将太宰安置在了沙发上,凛起身准备去拿药箱,手指就被太宰攥住了:“……要去哪里?”

“拿药箱。”

凛说着,看见太宰失魂落魄地“噢”了一声,手指极其不情愿、没有什么力气地松开了。

她望着太宰,用那只被松开的手,摸了摸太宰的头发,触感更为明显,是湿的。

外面没有下雨。

太宰身上除了伤口的部位,衣服上也没有水迹。

……是冷汗。

凛猛然收回手,快步将药箱拿过来,她动作有点急切,对上太宰半睁半眯的眼睛,她神色不虞地教训道:“这么难受你还在地板上躺着,来我家的过程中没有其他的地方可以医治吗?”

他到底知不知道爱惜自己?!

“……没有啊。”

太宰的声音里带了点鼻音,他本身状态就昏昏欲睡,看上去伤重又可怜,这一下听得凛几乎以为他是在哭了,太宰的声音又非常的轻,让凛不得不停下手中动作以免碰撞出声响带来干扰。

太宰就躺在沙发边,脑袋朝她这边蹭了一下,眼睛里有红血丝和生理性的液体,他很低、没有半点生机活力地说:“除了凛,我没有其他的地方可以医治。”

“……”

凛握紧了手中的剪刀,别开了视线:“我要把你背后的衣服剪开,如果太痛就告诉我。”

“……嗯。”

有气无力的应答。

凛弯腰动手,她是打算以最快的速度结束这对于太宰治来说明显是折磨的过程,但她刚剪了两道,就听见太宰含混不清的呢喃:“凛……”

“嗯?”

凛停下动作,几乎可以说是为难地保持着身形,耐心十足的等候着,“怎么了,很痛吗?”

太宰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凛疑心他是昏过去了,两秒后仍然没有声音,她继续剪着衣服,不可避免要注意太宰治的情况。

然后,她又听到了太宰那如幼猫的细弱声音:“……凛……”

这次凛没有直接询问,她垂眸观察着沙发上的太宰,瞥见他手指的紧紧攥起,那根本不像是呼唤的喊声低得只能是他自身的呢喃。

那不是在喊她。

那是太宰自己给予自己听的声音。

凛。

凛。

我好痛。

“……”

就在恍然大悟中,凛觉得自己的背上好似乎也被利刃划开了,火辣辣的疼,没有流出血,却被什么东西狠狠击中了。

迫使她不得不弯下腰,更密切地关注着太宰背上的那道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