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孟老夫人虽然这么说了,可当盛卿卿不解地追问这许多嫁妆是从何而来时,她却又再度闭口不谈,只说这些年都是她保管着那些嫁妆,等盛卿卿出嫁时便会尽数交给她作嫁妆,又让她自己回去好好想想,究竟是否要嫁到魏家去。
见孟老夫人一幅打定主意不说的模样,盛卿卿也只得作罢告退。
魏夫人却似乎是真的不急,那日从孟府离去之后,一次催促也没有过,仿佛真的打算给盛卿卿时间让她好好考虑似的。
盛卿卿一来是对魏家没有太多了解,只晓得是个大家族,二来却又顾忌婚书和孟老夫人的许诺,又想到一切是因自己母亲逃婚私奔而起,一时之间下不了决断。
若她不应,难做的是孟府;可若应了,盛卿卿又担心自己所嫁非人。
这一愁,盛卿卿就有些睡不好觉。
孟娉婷和孟大夫人虽有心劝解,可作为孟府人的她们俩实在都不好开口。
孟大夫人倒是和孟珩通过了气,把魏家带着婚书上门来要强娶盛卿卿的事情添油加醋、往严重里说了一遍。
孟珩得知此事时,却比孟大夫人冷静得多。
毕竟他早就知道魏家一定会和盛卿卿搭上关系,若是不出意外,盛卿卿甚至最后还会嫁给魏仲元。
孟珩的梦里并未提及盛卿卿为何会嫁到魏家,也不知道她究竟死于何种缘由,是不是为了那笔能叫国库都惭愧的嫁妆更是不得而知。
但孟珩至少知道一点——他若要阻止盛卿卿惨死,就必须阻止她嫁到魏家去。
原本按照孟珩的脾气,听到魏家说亲那刻,他就按捺不住去见盛卿卿了;可有了上次孟府里在盛卿卿面前顿悟那一回,孟珩硬是咬牙忍住了这冲动。
越见盛卿卿,他就越想不顾一切夺取她,不如不见来得心平气和一些。
毕竟他已经下定决断,从旁守着她一辈子就心满意足。
……只是魏仲元又该倒霉了。
孟大夫人没等到孟珩的人,倒是收到了孟珩的回信。
信里言简意赅地一句话让她不必担心,剩下的则是相当含蓄地委托她去转告盛卿卿一个意思。
——不想嫁便不用嫁,婚书算个屁。
孟大夫人就是这么粗俗地将孟珩的话概括完了告诉盛卿卿的。
盛卿卿听罢却只是笑笑,并不像孟大夫人所想象的那样露出如释重负的神情来。
孟大夫人没了辙,想来想去又出了个点子:她托人打听了盛卿卿父兄的事情,又靠着家里关系在武官里一问,还真在汴京城里找到了个盛卿卿的故人。
这故人名叫王敦,和盛卿卿的兄长是前后脚从的军,两人兄弟相称,更是在江陵城并肩作战过,运气好活了下来,此后便加官进爵,一路进了汴京城里当个小统领。
思及盛卿卿来到汴京后再没故人说话,孟大夫人辗转找到王敦,提了一嘴盛卿卿的事。
第二日,王敦的妻子便往孟府送了拜帖。
孟大夫人觉得自己这档子关心做得不错,含笑应了拜帖,见到王夫人后便领她去见了盛卿卿。
被蒙在鼓里的盛卿卿在见到王夫人后一眼便将她认了出来,“红袖姐?”
王夫人爽朗地笑了起来,英气的剑眉一扬,“几年不见,我们卿卿已经是大姑娘了。”
孟大夫人奇道,“你们也认识?”
“从前在江陵城时,我天天追着我家那口子跑,卿卿日日来给她哥哥送饭,可不就混得脸熟了吗?”王夫人豪爽地拍着盛卿卿的肩膀,“大夫人是没见过,那时盛卿卿才到我腰这么高,家里几口人的事却都是她一个人管着,谁见了不都得交口称赞?”
“母亲那时缠绵病榻,我只是做了些分内之事。”盛卿卿有些不好意思地转移话题,“红袖姐怎么来孟府了?”
“来看你啊!”王夫人直白地道,“大夫人担心你在汴京城没人说话,我寻思我就来陪你解个闷儿。”
孟大夫人相当自得地接下了盛卿卿欢喜的感激,体贴道,“你们聊着,我还有事要忙。”
盛卿卿追着将孟大夫人送出院子,撒娇道,“大舅母对我真好,我以后一定也还您一次。”
孟大夫人一儿一女都是生人不近的脾气,对盛卿卿简直怎么看怎么喜欢,伸手捏了捏她的脸蛋,才一本正经道,“那你可准备好我狮子大开口。”
盛卿卿笑吟吟应了,才回头去找王夫人说话。
王夫人是江陵土生土长的,跟盛卿卿更是认识了许多年,两人凑在一起回忆了许多盛卿卿小时候的事情,欢声笑语不断。
当然,两人有道一同地避开了不愉快的事情不谈。
起身告辞时,王夫人突然一拍脑袋道,“你王哥还写了封信让我捎给你,说是自己写得不好,非让我在临走时再给你,免得我看到里头内容,笑死人了。”
盛卿卿接了薄薄的信,想起王哥确实不擅长舞文弄墨,不禁莞尔,“为难他还特地给我写信,有什么让红袖姐转告一句不就成了——等我得了空,就去拜访你们。”
“好,”王夫人高兴地拍手,“你红袖姐亲自给你下厨!”
盛卿卿含笑送走王夫人,心情比前几日终于高涨明快不少。
然而当她回屋拆开王敦的信件一目扫完后,情绪就立刻再度跌回了谷底。
王敦的字写得歪歪扭扭,显然每个字都很是挣扎,因此信也非常之短,只有一句话:江陵一战,魏家有责。
尽管时隔数年,江陵城被围攻、破城的一幕幕,盛卿卿回忆起来仍然像是发生在昨日一般。
她记得裹着火油的巨石像是从天而降地划过城墙上空,如同要灭世一般重重落在城内,整个江陵城都为之战栗震颤。
她记得自己远远地看见家中被砸成废墟,跑回去时面对小山一般的断垣残瓦束手无策,只能用双手徒劳地挖掘。
她还记得兄长朝她龇牙一笑,绑了护甲上城墙,当东蜀军占领整个江陵城,他都没有再出现。
明明那时候,兄长对她许诺说援军就在路上,死守三日便能击退东蜀军。
可江陵连一日都没能守住。
那日烧了大半个江陵的熊熊烈火仿佛又再度映在了眼中,盛卿卿闭了闭眼,颤抖着手将信纸拿起又看了一遍上面八个大字,默不作声地点火将它悄悄地烧了,灰烬倒进了屋角的花盆里。
或许本该兵精粮足的江陵城被东蜀军一日攻破,其中确实有腌臜也说不定。
盛卿卿静坐在屋内镇定了半晌,才像没事人地走了出去。
第二日,她便去询问了孟大夫人自己何时能去王敦府上。
孟大夫人倒是没起疑心,她担忧地道,“魏家的事情还没个说法,你这时候出门,要不要紧?不如,我和你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