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活该(二

云笙不用周海楼现在真心实意地把云飞镜当成妹妹,他只需要知道说了不妥当的话,做了不妥当的事要挨揍就可以了。

要是周海楼从小就在云家长大,云笙有一百种手腕能把他修理过来。

但现在既然已经被周家养歪了,那想把他纠正过来,就必然是一个长期过程。

然而云笙现在哪有那个时间把他慢慢扳正?

马上云飞镜就要认回来了,他就要看到自己素未谋面的外甥女了。到那时候,万一周海楼突然来一句“你和宋娇娇都是我妹妹”,饶是以云笙为人的不露声色,恐怕都会眼前一黑。

芯儿里的东西是很难改的,但外面的东西就容易纠正很多。

云笙今天没指望让周海楼认错,他就是先教他说话。

周靖教了十六年也没摆平他这个外甥,没关系,他云笙亲自教。一个下午时间,怎么都能给安排得明明白白。

对于周海楼,能扳过来点是一点,要是一点也扳不过来,长成了一棵大歪脖子树,那最后的下场可能就只配被拉去劈柴烧火。

云笙神色更见严厉冰冷。他问周海楼:“你自己说说,你错哪儿了?”

周海楼打了个颤。

他的颤抖完全被云笙看在眼里,他面上不显,心里却冷笑一声——这是亏心事做太多了,自己想起来都心虚。

“你再好好琢磨琢磨,看看哪句能瞒过。”云笙垂下眼皮睨着周海楼,“也让大舅听听,你的谎撒的圆不圆?”

他把这话放在这里,周海楼登时一个激灵,什么多余的心思也不敢起了。

哪怕云笙对盛华发生的事其实一无所知,但周海楼心里已经觉得他全都查到了。

他战战兢兢地承认:“我不该……不把云飞镜当成我妹妹……”

因为脸都肿起来了,周海楼说话有点口齿不清,很不利落。

云笙静静地听着周海楼的坦白,心里已经无声地给对方画了个叉——就他这样,刚刚还想着怎么扯谎呢?

现成撒花的草稿打给他,他可能都念不圆吧。

周海楼一开口,就讲了最致命的一句话。

要不是他自己说了,云笙甚至都不知道,周海楼一开始连把云飞镜当成妹妹都没做到!

敢情这回来云家,他周公子不是来避难的,他是来自首的。

光凭这句话,云笙今天就饶不过周海楼去。

周海楼还在斟酌着怎么认错听起来比较老实,云笙已经一抬手又给了他一记耳光。

他愣愣地看着云笙,瞳孔都在眼睛里发抖。

“觉得认错就不用挨打了吗?”云笙挑眉问他,“谁这么教你的,周靖吗?”

从被叫到书房开始,周海楼亲爹的名字已经在云笙嘴里跑了不下五个来回。

但他听着周靖的名字被云笙反复轻蔑地念出来,连屁都不敢多放一个。

听到云笙这么问,周海楼赶快连忙摇头。

云笙冷笑一声,又一次问道:“云飞镜是你什么人?”

“妹妹,亲妹妹。”周海楼慌乱地回答道,他晚了一拍才想起来自己落了一句,赶快开口补上,“我唯一的亲妹妹。”

云笙点了点头,不置可否,这回总算没有再抽他。

“周靖之前教育过你了?”

想起之前办公室的那顿打,周海楼甚至连屈辱感都没有了,他只能体会到周靖果然是他的亲爹。

对于云笙的问题,他甚至不敢慢一秒回答,立刻就说:“教育过了。”

“那是打得轻了。”云笙冷冰冰地说,“继续。”

眼见云笙这次没有抬手,周海楼心里稍微松了口气,连忙接着往下坦白:“我也不该……不该在探病时,对云飞镜说她活该。”

这话说到后面,周海楼声音渐低。他自己都知道自己肯定逃不过这顿抽了,因此早早就闭上了眼睛等着。

云笙果然狠狠地赏了他一个巴掌。

啪!

听听他说的那个人话!

云笙的表情已经冷凝得能冻出冰碴子来。

他一开始想让周海楼反省的其实不是这个,但没想到周海楼才一开口,他的火就已经压不住了。

从某种意义上讲,这个外甥简直是……超越了云笙的想象。

再加上周海楼长得比较像周靖,云笙教训起来更没什么心理负担。

他稍微停顿了一下,觉得火还是降不下去,因此又一抬手在对称的脸上重新给周海楼补了一记。

啪!

周海楼又哆嗦了一下。

他可能以为一个错只需要打一次吧。

云笙低下头,淡淡问他:“不服?”

周海楼还哪敢不服,他之前挨得最重的那顿嘴巴子就是用不服换来的。

一听云笙这么问,他慌忙拨浪鼓一样地摇着头。

然而云笙看他一眼,就知道周海楼的脸虽然肿了,面儿虽然服了,然而真正的不服气全在心里藏着呢,不一定以后什么时候爆发出来。

他冷冰冰地问:“我教训得不对?你是不是活该?”

“……我,”周海楼艰涩地说,“我,我是活该。”

云笙点了点头,又问:“那现在知道活该两个字不好听了?”

周海楼此刻简直比羊羔都乖,云笙问一句他答一句:“……知道了,我错了,我活该。”

亲身体会这么一遍,云笙猜他这回大概是真知道了。

以防日后再忘,云笙再帮他复习一下。

啪!

“活该吗?”

“……活该。”

“错在哪儿,你自己继续往下说。”

周海楼就乖乖地闭眼睛向下说。他陆续说了十来个耳光的分量,终于再也说不出来了。

然而他又不敢停,只要他嘴里稍微停一下,云笙漆黑的眼睛就又是一沉,耳光照样赏下来。

云笙对他,不是劈头盖脸的殴打。那种两下之间甚至固定停顿时间的、有规律的打法更让他感到心惊胆战。

他实在是想不起来了,再要往下说,可能就只有给自己编罪名了。

要让他受这个屈,周海楼到底是不甘心的。

他现在不敢和云笙顶,只能垂着头老老实实地和云笙说:“我不知道了,大舅教我吧。”

看在他终于难得说出一句人话的份儿上,云笙这回不打他。

他停下来,稍微把袖口往上提了提,露出结实而空荡荡的手腕。

之前为了揍够周海楼这顿,他提前就做好了所有准备,事先便把自己的手表摘了下来。

“你刚刚认错的,是你对你妹妹的那些不是。”

云笙的眼睛又黑又深,当他深深凝视着一个人的时候,足以让对方冷得打颤。

“现在舅舅教你的,是你做人的不是——动动你的脑子想想,假如云飞镜就是个普通女生呢?倘若她家里没人撑腰,没钱做主,就活该给你这么糟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