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做出了
周靖居然也在这家医院?
云飞镜听到这个消息,顿时觉得有些意外。
不过仔细想来也不稀奇,省一院本来就是以脑神经科闻名,不要说周边的市县,就连外省的病人也经常会来此求医。
在脑外科的医疗水平和仪器的先进程度上,省一院甚至能和首都相比。
在这样的先决条件下,周靖会选择就近医治,完全是合情合理的举措,并不让云飞镜特别奇怪。
程秘书看着云飞镜,另隐下一部分周靖曲折的求医过程没有提及。
这部分内容,云笙和云笛两兄弟都示意过他可以选择性缄口,如果云飞镜没有追问,他自然主动没有吐露的必要。
周靖此前曾经去首都求医过,只是首都的医院确诊后,认为即使开刀懂了手术,癌细胞的扩散也只能抑制,不能阻止。
而且鉴于周靖的身份和社会地位,医生们给出了几个比较稳妥保守的治疗方案。
这样的治疗方式无疑非常昂贵,它们能够延长周靖的生命,却对他很快就要面对死亡的事实无可挽回。
周靖身边的亲信曾经劝说过他接受其中一套方案,然而周靖本人对此并不满意。
脑部的癌变无疑在生理程度上影响了他的认知和决断,在卧病在床的这段时间里,周靖本人气质里那种天然的刚愎自用,在此时显露无疑。
年轻的时候,他靠着意气风发指点江山的模样,吸引到了云婉的爱慕。而他近乎铁腕的果断和决策,打下了周氏的大片江山——当然,也同样招来了意欲和他同归于尽的仇家。
随着年岁渐长,他的这份独断专行的本性,并未因岁月的打磨而变得圆滑,只是变得更加善于隐藏。
单看他当初顺着自己心意,随便摆弄云飞镜人生的模样,再看他对周海楼失败的教育,就能窥得他固执己见的脾气。
说来也是造化弄人。周靖父母早逝,云婉又因他的牵连而死。到了如今,能和他在一个户口本的亲属,就只剩下儿子周海楼,还有女儿云飞镜。
然而云飞镜始终不肯承认他这个父亲,至于周海楼……周海楼哪里做得了他的主。
于是,当他一意孤行,誓要和命运分个高低上下,要采用生存率更高,但也几率更小的治疗手段时,没有一个人能拦住他。
如果他还拥有一个正常的家庭,如果云婉还活着,此时她能替周靖做主,不让他跳进这一场生死的豪赌。
假如云婉只是因病逝世,没有因周靖的缘故被人绑架,那云家还会和他保持着亲属关系,算是他的大舅子,在这种决策上,说什么都会多劝劝他。
可惜,周靖已经众叛亲离。
最先进,却也未完全成熟的治疗手段确实有效,但却是一记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杀招。在癌细胞被杀死的同时,周靖的脑神经也产生了不可逆转的损伤。
在经过治疗后,他大半的时间都意志昏沉,十分嗜睡,很少会有清醒的时候。助理按照他术前的交代,把他转回了家乡的医院。
根据助理的回忆,在即将被推进手术室之前,周靖特意交代了助理,一定要让他回到a市。
他那时是否就已经产生了冥冥中的预感?
谁都不会知道了。
程秘书只知道,现在周靖住在特护病房里,周氏出事,他全程都没法给周海楼提供丝毫的点拨。
现在两位云总接手了周氏,周大少的时间一下子又空闲了下来,从此便三天两头地往医院跑。
按照两位云总的交代,程秘书不对她的决定作出干涉。
云笙和云笛不会主动告诉云飞镜周靖的现状,担心她年纪还轻,听了以后会贸然心软。
但他们也不会阻止云飞镜获得周靖的信息,以防她日后回忆起来,会为此事感到无法弥补的缺憾。
云飞镜听到了这个消息,只沉吟了片刻,就做下了决定。
“我会去看看。”
如果不是林桓突然被送进医院抢救,云飞镜也不会发现,原来自己内心深处一直都潜藏着关于死亡的阴影。
在她内心的某个角落,仍然住着那个失去妈妈的小女孩,在与自己血脉相连的亲人逝世后,她便举目无亲、无依无靠,每天早晨刚刚睁开眼睛,就嗅到空气中无处不在的紧迫和惶恐。
可现在已经不一样了。
她有亲人、有朋友、有更好的成绩、有神秘空间里的系统,有梦想也有一片坦途的未来。
她已经变得很有力量。
云飞镜坚定地想道:我可以面对所有的事情——无情无义的父亲、生理学上的父亲的重病、又一张病体支离的面孔,还有更多更多。
——她的妈妈至死也没能见到那个男人一眼。
云婉临终前死死掐着云飞镜的手腕,将死之人的力道竟然把云飞镜的皮肤箍得泛紫,她的指甲陷进云飞镜的肉里,留下了四个月牙般的白痕。
即使每一下的呼吸都快耗尽所有力气,云婉也久久都不肯闭上眼睛。她实在是不放心,她的孩子还那么小,孤身一人,要怎么在这个陌生的世界中存活?
最后云飞镜跪在她的床前,她没流一滴眼泪,三指并齐举在耳边,一字一顿地向她的母亲发誓。
她发誓自己会好好活着,无论遇到什么,无论面对什么,我永远都会活着。先是活着,然后要活得好。
而在心里,在云婉听不到的地方,云飞镜也另立了一个誓言——
如果她当真有父亲,如果她的母亲的经历当真另有隐情,那她一定铭记不忘,永不原谅。
无论是上一代的恩怨,还是过往曾经遭受的欺凌,如今都是该结束它们的时候了。
……
在推开特护病房房门的时候,云飞镜差点没认出躺在床上的那个人就是周靖。
她和周靖只见过几次面,实在不太熟。
如今周靖瘦得脱形,和她印象里的样子便相去甚远。
病房里没留特工,只有两个人守着,一个是周海楼,一个是华秘书。
在看到云飞镜的瞬间,两个人不约而同地露出了意外的神色。
华秘书尚且稳重一点,对着云飞镜点头问好,周海楼则是立刻站了起来,一副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的样子,还差点打翻了水杯。
“你……”他磕磕绊绊地说,“你来了……”
“我来看一眼。”云飞镜平静地说。
周海楼同手同脚地给她让开路,动作几乎是弹开的。
云飞镜走上前,靠近病床,看着周靖尚还昏睡着、被氧气面罩遮去大半的脸。
这张脸比印象中白了许多,也瘦了许多,削瘦的骨相让云飞镜不可避免地回想起她的妈妈,不过因为经济原因,云婉当年尽量不吸氧。
光阴荏苒,让她又一次目睹生命的凋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