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098
那天过后, 生活再一次恢复了平静,这一次的平静期或许来得要比以往更久些, 那一天过后,徐思娣挨个, 面对面, 郑重其事的冲寝室里的所有人道:“以后, 如果我老家来了电话,麻烦请直接挂掉。”
寝室里的人或多或少知道徐思娣跟家里的关系不好,并不觉得意外,纷纷沉默点头。
而从那天过后,徐思娣再一次奔向了忙碌的生活。
她是个负债二十一万的人,尽管, 催债人并不着急,然而,欠债人在还清所有的债务之前, 是睡不好一个好觉的。
徐思娣有一本厚厚的记事本, 里面密密麻麻, 是从高一那一年开始,记录的她所有的账务往来, 资助人沈老师, 陆然,村里的人,以及现在的秦昊。
徐思娣算过一笔账,大三大四课程并不繁忙, 从大三开始,已经陆陆续续有人外出实习了,好在这两年间,她有了不少兼职经验,也有了不少固定的兼职场所,往后两年时间她省吃俭用,每天兼职两到三份工作的话,除去生活费及学费,每个月应该可以存上三五千左右,也就是说在毕业之前,大约可以还清八万左右,剩余十三万,如果将来工作顺利的话,三年之内或许可以还清剩余债务,满打满算,这笔钱最快也得五年才能还清,当然,还得保证这期间不出任何岔子,像是意外、生病、失业诸如此类,又像是…来自家庭的再次剥削。
背上仿佛背着一个重重的壳,人生好似还没开始,就已经渐渐地快要喘不过气来了。
一个星期后,待脸上及脖颈处的伤口渐渐恢复,不再那么狰狞吓人后,徐思娣换了一件高领的衬衣,将脖颈处的伤痕遮住了,又将额头上的纱布去掉,改用两个不起眼的创口贴粘着,看着镜子里自己,好像更瘦了,整个人有些清瘦憔悴。
徐思娣很少照镜子,学校里的人将她封为什么校花系花之类的,说她好看,清纯,是国民女神,可是徐思娣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令人惊艳的地方,其实说实话,她觉得自己的面相有些寡淡,她反而喜欢石冉那样的,圆润的,可爱的,一笑起来感觉整个世界都明亮了,反观自己,看久了,其实不过是芸芸众生罢了。
这天一大早她就出门了。
海大的校园没有Z大的新颖、华丽,却比Z大更为庄严,更为气派,是百年老学府了,庄严肃穆间透着淡淡的腐朽气息,这里,曾是徐思娣的梦想,可惜,一步之遥止步门外。
海大距离Z大并不远,步行的快则只需要十几分钟,慢悠悠的晃荡也不过半个小时,有时候吃个晚饭来回散个步,距离正好,很多两校的情侣就是这样在两校之前来回转悠约会的,可是这两年以来,徐思娣却很少过来。
她很忙,陆然也很忙。
他们不是可以在大学里肆意享乐的人,就像有句话说的,他们光是活着有时候就已经消耗了所有的力气,这是所有底层人士的共性,也正是因为如此,他们比更多人坚韧、强大,因为他们渴望成功,渴望出头,这是唯一的出路。
徐思娣去得很早,却并没有急着去陆然宿舍楼下找他,而是沿着校园一步一步漫步目的的转悠着,篮球场、体育馆、食堂、图书管,在这里,关注她的人并不多,好似可以得到短暂的放空,这里,是陆然生活了三四年的地方,她脚下走过的每一步,陆然都走过,她放眼望去,目光所及的每个地方每道风景,陆然也都看过,好像这样,就可以假装她其实也曾出现在了他的校园生活里似的。
一直不知道转悠了多久,最终漫步目的的转悠到了陆然宿舍楼下,然后又不知等了多久,才看到陆然拎着个打包的一次性饭盒大步走来。
看到她,陆然脚步微微顿了顿,下意识的将饭盒往身后掩了掩,不多时,大步朝她走来,立在她跟前,淡淡的勾了勾唇,似乎想要问她怎么来了,然而看到她额前的伤口,嘴角的笑意冷不丁隐去,只皱眉道:“额头怎么了?”
贴了两个创口贴,看上去似乎无伤大雅,徐思娣只一脸轻松的笑着道:“没事,没注意磕了一下。”
陆然盯着她的伤口端详了一阵,没有瞧出什么端倪,这才缓缓道:“天气还很炎热,要是严重了会发炎留疤,宿舍有盒药膏,你先等着,我去拿给你抹上。”
说着,转身就直接往宿舍去了。
徐思娣喊了一声,没喊住,陆然已经转身上楼了,不过很快就下来了,手里拿着一盒半个巴掌长的药盒,下来时,刚才手中拎着的那个一次性饭盒已经不见了,徐思娣见了,只缓缓偏头,将目光看向了别处,过了好久,这才转回来,陆然已经来到了她的跟前,云淡风轻道:“还没吃饭吧,走,一起去吃饭。”
陆然又将她带去了上次去的那家小巷子里,照例给她点了一道熏鸡,一道青菜,顿了顿,大概是见她受伤了,又加了一道山药枸杞鲫鱼汤,只冲老板细致道:“清淡些,不要放辣椒、味精。”
三道菜,菜的分量很多,正好是上回跟石冉一起来的那回的菜单,三个人吃正好,两个人肯定是多了,看着眼前丰盛的菜肴,忽而想起之前陆然手里拎着的一次性的饭盒,在大学城里,一般打包的快餐中有两个盒子代表点的是炒菜,一盒菜,一盒饭,而一个盒子要么是一盒蛋炒饭,或者一盒炒粉一盒饺子之类的快餐,一个盒子的比较便宜,五六块钱一盒,管饱。
陆然给她的每一分每一毫,都是从牙缝中挤下来的。
徐思娣双眼有些酸涩,良久,只率先开口,道:“陆然,那些钱是——”
那里足足有两万块。
学费、生活费用不了那么多。
除非,陆然已经知道了老家的事儿。
陆然也没隐瞒,果然,只淡淡开口道:“我那天刚从老家来,去镇上时听说你弟弟将人打了,弄瞎了人家一只眼,对方是镇长的亲戚,应该不会善罢甘休的,那些钱是我那天凑的,暂时只凑了这么多。”
边说着,又忽而边从包了摸出了一个封信,推倒了徐思娣跟前,道:“这里还有一万,出了这样的事情,你的父母他们…可能会来找你,这些钱,你留些自己傍身,其余的——你分毫不给,他们可能不会善罢甘休,不到万不得已,不要轻易拿出来,不然以后习惯了,难以摆脱,实在到了不得已的地步,多少拿些,就当花钱消灾,先息事宁人再说,一切等挺过这两年再说。”
陆然看着徐思娣,一字一句道。
原来,竟是徐天宝伤人在先,真是可笑至极,这样的人,就该被拉去蹲大牢的,有什么资格让人庇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