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他突然闯进来,把姚玉容骇了一跳。她下意识的捂住了被子,心中一松自己没有解开绑胸,从外表看,应当看不出什么破绽。

而天色未亮,帐篷里一片昏暗,撒罕纳斯大概也看不出她脸上有什么不同。

凤惊蛰却不在帐篷里,这让姚玉容有些惊慌,却听撒罕纳斯道:“你的侍卫打水去了——他起的倒还挺早。倒是你,真能睡。谢家子弟都是这样的吗?”

他张口谢家子弟,闭口谢家子弟,显然对中原最为显赫的三门五姓非常好奇。

姚玉容深吸了口气,假装还没睡醒的低头捂住了脸,还好早上起来嗓子天然就哑,不会显得奇怪道:“我换身衣服就去找你。”

“嗯,你快点。”撒罕纳斯的确没有多想,“今天早上就这时候管饭,你晚点起来可就没东西吃了。”

他说完,就兴致勃勃,精力十足的掀开门帘出去了。

那模样,完全就是个跳脱贪玩的少年人。

但这年代的少年人啊……随随便便挥挥手,就能漫不经心的要了几十人的命啊。

姚玉容呆了片刻,忍不住无奈的笑了起来。

她想起了凤惊蛰。

穿越过来见到他的第一面,她总以为他是个极凶恶的人,但是人都是很复杂的,每个人的性格,都有很多面。

这世上的人大多不都是如此么?对外,对内,态度各有不同。

这些古人对外冷酷,对内坦率,而现代人却往往对外客气,对内撒气。也不知道究竟是哪种才好了……

在现代接受“暴力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杀人死线不可触犯”“有事找警察”这种教育的姚玉容,在这些说杀人就杀人,从小就杀人的古人眼里,大概是很懦弱的吧?

她还有些眼皮发涩的整理好衣服,从被子里站起来的时候,凤惊蛰正好回来了。

看着他打来的水,姚玉容用梳子将散乱的长发束成高马尾,瞥了他一眼,忍不住道:“你现在倒很放心我一个人在这。”

凤惊蛰挑了挑眉毛道:“你身手如此了得,我连离开你一刻都不行吗?”

姚玉容顿时一时语塞。她在凤惊蛰面前已经展示了许多特异之处,在他看来,唯有“武功”一事能解释这些。

她又不能解释她其实真的不会武功,便只好这样默认下去。

她梳好头发朝他走来,弯腰用水洗了洗脸,凤惊蛰却看着她,皱了皱眉头。

姚玉容抬起头来,等脸上的水干,瞧见他的神色,不由得好奇道:“怎么?”

“你以前还能靠着单纯的化妆掩藏身份,”凤惊蛰道:“但长开之后,如果二楼主还想让你继续走下去,现在就应该慢慢加上易容的手段才行了。”

“我就当你在夸我漂亮了。”姚玉容笑了笑,从宽大的袖子里掏出了一瓶雪花膏,松了口气道:“还好我有带旅行装……”

她敷上自己开始有些紧绷的皮肤,等到完全吸收,便又掏出了眉粉,熟练的看着水盆中的倒影描画了几笔,随即宣告收工。

尽管姚玉容觉得自己已经速度很快了,但她走出帐篷,找到撒罕纳斯的时候,对方却仍然很是不满:“你怎么才出来?”

和中原人的饮食习惯不同,草原人一大清早吃的食物就十分重口油腻,全是羊肉奶酪。

姚玉容略微喝了几口汤,就感觉自己吃不下去的停了下来。

“啧啧啧,中原人的食量。”看着她那斯斯文文的样子,撒罕纳斯伸手便捏了捏她的胳膊,摇头道:“跟小羊羔似的。”

姚玉容十分淡定,丝毫没有表露出“我是女儿身被人碰到了身体怎么办好紧张要穿帮了!”的紧张感,她拍开撒罕纳斯的手,淡淡道:“我们中原人有一句话,叫做四肢发达,头脑简单。”

撒罕纳斯不置可否的嗤笑一声,仰头将碗里的肉汤一饮而尽道:“早上骑马要骑好长一段路呢,你可别晕在马上了。”

而姚玉容与撒罕纳斯准备出行,凤惊蛰就必须留在王庭。这多多少少有些人质的意味,驰马离开时,她忍不住想,凤惊蛰有多信任她?

如果她就这样丢下他不管的跑掉呢?

他会生气,愤怒,不可置信,或者难过么?

还是只是平平静静的“哦”上一声,示意自己知道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路上的时候,姚玉容还特地询问了撒罕纳斯哪边是东方,弄得这位小王子颇为警惕,以为她要打听逃跑的方向,死活不肯说。

把她气的——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但是想一想,只要她不触发【坦腹吃饼而卧】的状态,应该也不会出现什么奇怪的乌龙……于是便不再询问了。

她话题一转,撒罕纳斯的心情明显就好转了很多。

等到了迎亲路线的中间点,新娘没来,新郎也还没到,一队人马便热热闹闹坐下休息,等待时机。

瞧着他熟门熟路的样子,姚玉容忍不住道:“对这种事情,你看起来还真是熟练。”

“哈哈哈哈哈,”闻言,撒罕纳斯大笑道:“从我十岁起,就抢过我大哥,二哥,大姐,二姐,三姐五次婚了!”

他眉飞色舞道:“你知道别人都叫我什么吗?”

姚玉容斜睨着他,问道:“抢婚小王子?”

“……什么东西?”撒罕纳斯愣了一下,旋即不满道:“是草原飞鹰!”

见状,姚玉容微微一笑道,“这么看来,你和你兄姐的关系都很好,真让人羡慕。”

“怎么?你跟你兄弟关系不好吗?”

闻言,姚玉容神色暗淡了下来。过了半晌,她才淡淡道:“我是庶子。”

草原上虽然有正妃和侧妃之分,但因为多为不同部落之间联姻,汗王的妻子出身地位都差不多,因此地位倒也不会特别悬殊。生出来的儿子,继承权也是遵循草原的习俗,一视同仁——幼子守灶,其他儿子独立分家。

因为跟生母的地位关系不大,所以对于嫡庶之分并没有什么概念。

但他们对于中原人的习俗也有所耳闻,因此听姚玉容一说,倒也不会不能理解。

撒罕纳斯道:“你哥哥,对你不好?”

“倒也不是对我不好。”姚玉容欲言又止,最终苦笑道:“不过是我天生便低人一头罢了。”

“唉,你不要这么想!”撒罕纳斯拍了拍她的肩膀道:“你到了我们草原上,我们没有那些什么乱七八糟的规矩,你在我们王庭里,跟其他所有人都是一样的!”

姚玉容却摇了摇头,“你不懂……别人怎么看我,其实我并不放在心上。只是……你明白那种亲人的眼神里,也透露出一种轻视的感觉吗?”

听了这话,撒罕纳斯沉默了起来。

过了半晌,他才慢慢的叹了口气:“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