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悍
想到这,罗敷恨不得长了双翅膀立刻飞到人多的值所。
一道闪电劈过头顶,将小路照得一亮,她眼睁睁看着地上在顷刻间多出一个幽灵般的影子。
随即一只冰凉粗糙的手紧紧捂上她的嘴,坚硬的胳膊勒着脖子,她整个人被倒拖着往门口飞速移动。
罗敷几乎窒息了,死死抓着那只胳膊,同时艰难地在腰间摸索着药囊,那人立马放了她要断了的脖子,只是封住口不让她叫唤,又轻而易举地将露出一半的药囊扯了下来。
雨点打在眼皮上,她保持着清醒,直觉此人对她的性命不感兴趣,甚至有些顾忌。视线越过手掌,罗敷看见死去的宦官背后有一根折下的树枝支撑,一端插入砖缝里,这个人的身体立着,从远处稍一打眼,就看不出门口有问题。
眼前的大门嘎吱一声合上,那让她毛骨悚然的画面消失了,捂在嘴上的手也消失了。
在她剧烈的喘息里,身后一个沙哑的声音利落道:
“烦郡主为某寻到十二叶青砂果。”
罗敷背对着他捂着脖子好容易缓过来,方转身厉声道:
“皇宫大内滥杀宫人伤害官员,阁下的胆子未免也太大了!”
刺客身材不高不矮,肤色棕黄,面巾外的一双眼透着刀剑中浸出的冷光。他腰间别着一把没有鞘的短剑,在昏暗的药库里刃色如银。
“郡主还请快些。”
“你——”
罗敷刚想拖延时间,却猛然住口。
他叫她什么?郡主?
他刚才也是这么叫的?
罗敷的手指抠在门上,木屑落地,她避重就轻地冷笑道:
“我劝阁下尽快离开,今日上值军守满宫城八门,一会儿巡察宫禁的羽林卫过来,阁下就是插翅也难逃。”
刺客翻箱倒柜地搜起来,满不在乎道:“某能进来,羽林卫自然是对某无用的。郡主若不在意我朝陛下的生死,某还真是失算。”
罗敷见他自顾自地找,抱着身子坐在歪斜的一摞书上,从里到外冷的像冰一样。
刺客徒劳地找了一阵,整齐的药库如同被洗劫了一遍,所有的生药柜子都被拉开,七排斗数十格长短不一地露了脑袋,散乱无章。
他扔掉一朵百年灵芝,烦躁道:“郡主可决定了?来了人某倒是不怕,只是连累郡主要遭殃了。”
罗敷一言不发,听了这话竟大步流星地开门走了出去。
刺客也不拦,肆无忌惮地翻找下一个药柜,仿佛预料到费了番力气把她请到这里的结果就是这样。
雨下得更大,几步之外都看不清,她找不见丢掉的伞,一路跌跌撞撞沿小路跑回值所,所用不到半盏茶。
三位医官在房中不知发生了什么,聊得正起兴,门倏地开了,狂风雨丝瞬间扑了一地。
院判白着一张脸站在雨里,衣上水迹淋漓,高声急切道:
“去一个人叫羽林卫过来,药库被人劫了,剩下的留在这不要出去!”
其中一个年轻医官慌忙站起来应她,抓着伞跑入大雨里,一下子就看不见了。
她要是不报案,之后如被发现自己绝对百口莫辩,她去过药库,谁知道那医士有没有和同僚说!至于找药材的匈奴暗卫不在意来守卫,她何必替他操心?
罗敷本想在这里待上一会儿,却看到自己衣衫尽湿着实不雅,蓦地合上门在走廊上打了个喷嚏。
她顾不得换衣,隔着门喊了句让药库值班的医士来房里,就进屋褪下左腕的手链放在药箱中,用屋里储着的棉布草草擦了擦头发和脸,坐在桌后气势汹汹地等人来。
骗她去药库的医士在外头敲到第二十次门的时候,才听里面叫他入内。医士不想院判能回来,又或是如此快地回来,张皇失措地想溜,又被理智拉回思绪,闯进去三两步走到桌前,噗通一声跪下,在一片水渍里捣蒜似的磕头。
“求院判开恩,小人也是迫不得已啊!大人精通解毒之法,一定有办法救小人一命!”
罗敷发上残留的水迹滑落在发紫的唇边,走到他跟前拉过他的右手,三根雪一般的手指搭上脉搏,听了一会便离开,任对方失去支持的手啪地一下狠狠打在腰间的药箱上。
“去右院判处请罪罢,我不会救你,听右院判处置。”
医士吓得要命,战战兢兢道:“司大人……司大人不会放过我,大人饶我一命告诉我解毒的法子,小人下辈子给大人做牛做马!”
罗敷冷冷道:“所以凭什么你认为我会放过你?出去。”
这个医士未能跟着她向刺客复命索要解药,却还敢待在值所!她要是出事,所有值班的都逃不了干系,况且只有他安然无恙的回来传达消息。他看刺客给他下的毒自己无法,就破罐子破摔想求条生路?反正逃也是死,不逃也是死,干脆真的到隔壁暖手去了……脑子比她还没用!
医士抬起头,脸色已然发青了,眼白中的血丝一点点渗出,七窍也开始流血,情状与台阶上的宦官一样,十分可怖。
罗敷往后退了一步,深吸一口气,极快地从七星斗柜里拉出几个抽屉,抓了把蔓荆子和紫珠叶粉正要往他脸上洒,却仍慢了一着,眼看着他下一刻就没了呼吸。
她几乎是不经思考就一阵风似的奔出了屋子,全身上下浸着雨,没有一处是干的。走到房门前,她的手就是推不进去,有个与药库失窃有关的下属死在她房里,她不便告诉三个事外的医官,独自又不敢把里面柜子中的斗篷拿出来穿,可外面实在是冷……
不知犹豫了多久,外面哗哗的雨声里远远地传来兵器交接的响动,她正觉得自己再忍耐些就可以脱离这恶劣的环境了,不料耳边突然幽幽冒出了一个半刻前出现过的嗓音:
“有劳郡主替某辨认十二叶青砂果,某即刻就走。”
罗敷顾不得害怕,下意识拉开房门,又砰地关上,差点撞扁了那刺客的鼻子。
“郡主若真的视我大梁为无物,某和那些弟兄们一同葬在这千里之外,也无话可说。”
打斗的人马从西面渐渐移来,刺客揣着一大包奇形怪状的药材,最后低沉道:
“某走了,郡主保重。”
他站在那儿等着,果然须臾之后,红木门从中间裂开一条缝。
缝里明晃晃地伸出一柄小刀,恐吓似的指着刺客的咽喉,刀后是罗敷平静的眼睛。
“我先问你几个问题,然后你带着东西走人。”
罗敷用切割草药的小刀指着刺客的喉咙,仅仅是一个无意义的警告。对方随便一招都能将她撂倒,她只是认准他心中存着敬畏,告诉他要如实回答,不得欺瞒。
刺客进了屋,罗敷将门拴上,之前幸亏没有惊动隔壁两位医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