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密码(1)

一路都很沉默,施索难得享受宁静。

静得她不想发出一丝声音,不想做出一个动作,不想破坏这种氛围。

甚至希望这场大雨别停,这段路永无止境。

她突然就这么难受了起来,难受梅秀菊,难受许良,难受景园小区里的那位老太太,难受她孤零零提心吊胆的那几天。

难受她想回家,可没家能回。

还难受……

她脸颊贴在舍严脖子上,眼角湿润,没再忍着,这次她纵容眼泪流了出来。

她理不清到底还难受些什么,她只知道她不想从这背上下来。

一只手撑着伞,她另一只拿着手机的手用力箍紧舍严。

脖子被勒,舍严脚步迟缓半秒,他稍稍侧了下头。雨太大,细碎声先前被遮掩住了,这会儿他才听到后面极轻的,抽泣似的声音。

“……开开?”

“继续走啊。”施索闷在他背上,口齿不清地说。

舍严顿了顿,继续走路。

雨丝沁凉,时不时地飘到身上,施索胸前倒是暖融融的,但后背抵风,加上右脚闷湿,很不舒服。

在她难受的情绪被眼泪冲掉大半后,她闷闷地问:“还有多远?”

舍严没告诉她,之前其实已经到车子附近了,但她让他继续走,他就调头继续走了。

越走越远,现在重新返回,“快了。”舍严说。

甩走负面情绪,施索吐口气,把眼睛里的雾气眨巴掉,她想问舍严累不累,可以把她放下来,但抬起头,她发现这段路先前似乎已经走过。

施索愣了愣,下意识想问怎么回事,可是张了张嘴,话却卡在了喉咙里。

她看不见舍严的正面,但能看见他肩下和侧脸脖子,全都湿透了,是他先前找她的时候淋到的,一直都没干,想来刚才她走路的时候,他把伞底空间也都留给了她。

施索又趴回舍严肩膀,趴了两秒,觉得不对,又起了下身。

后背一会儿软一会儿凉,舍严抿了下唇,低声问:“怎么了?”

“没……没。”施索单手扶住他肩膀,心脏砰砰乱撞,饥饿也会造成心率紊乱,她脑子里胡乱地想。

舍严把她往上掂了一下,施索又趴回去了一点。

“还是放我下来吧,我自己走。”施索说。

“不用。”

施索静了静,又想到:“你胳膊行不行?”

“没事,”舍严说,“快到了。”

“哦。”施索不再说话,她轻轻趴回去,呆呆地盯着舍严的耳垂。

半晌,终于走到了,前方有照明,能听见人声,施索拍拍舍严,这回舍严终于把她放下来。

脚实在太凉了,下地的时候施索不适应地歪了一下,舍严顺手扶住她的腰,她立刻往前一步避开,把伞举过舍严头顶问:“车在前面?”

“嗯,前面在救援,封路了,你跟着我走,地上都是碎石。”舍严说。

施索往前望:“救援?塌方很严重么,有人被埋了?”

舍严看她撑伞费力,把伞拿过来,回答:“有车子被埋,救援队已经赶到了。”

施索已经看到了,塌方面积颇大,救援人员来了不少,记者也到了,但看情况到的只是当地县级电视台的记者。

“你跟方老师她们说过这里的情况了么?”施索边问边解锁手机。

舍严看了她一眼:“没有。”

施索打进办公室电话,正好是邱冰冰接的,她把情况一说,邱冰冰道这边已经收到消息,正派车过来,但是,“《新闻40分》也派人过去了,臭不要的脸车速还比我们快!”

新闻频道的《九点新闻》和经视频道的《新闻40分》同时段播出,是竞争关系,每年争收视抢广告,但全省范围就这点大,每天的新闻也有限,小新闻比噱头,大新闻就只能靠速度和报道方向来打擂台。

施索立刻道:“他们能快过我么,我先发图,随时联系!”挂断电话,她又问舍严有没有带设备。

“没有。”舍严说。

施索用手擦了下手机镜头,开始拍摄。舍严在旁边微微拧了拧眉,但没说什么,他帮施索撑着伞。

施索拍完照又去找救援人员和这里的同行,舍严把伞塞回给她,没多久回到她身边,抖开一件一次性雨衣。

施索一直在记录,看见雨衣,她问哪来的,舍严回答:“问人拿的。”他给施索披上,替她拿伞拿手机。

施索一边套进胳膊,一边问:“你的呢,就一件么?”

“就一件,我待会再去问问。”

“伞你撑着。”施索又看了眼舍严的手臂,“你别待在这里了,回车上吧。”

舍严没听她的。

两人一直守在现场,八点半左右的时候总算等来外采车辆,施索没仔细看车身上贴着的字样,只看了车型,她立刻跑了过去。

车门打开,一行人出来,施索一眼看到穿着A字裙,脚踩高跟鞋的宁茹久,她利落转身。

“你怎么又在这里!”宁茹久朝着施索喊。

施索权当没听见,走回舍严身边,她联系上自己的正牌同事,得知外采车在距此处四公里的地方抛锚了,施索皱眉,挂断电话后又和方老师联系了一下,确定报道流程。

九点一到,施索和《九点新闻》的演播室进行了电话连线,连线画面是她之前提供的现场照片和视频。

五六分钟后,宁茹久所在的团队进行了SNG连线,现场紧张的救援氛围通过直播传输了出去。

施索远远地蹲着,给出两个评价:“花瓶。兴师动众。”

舍严也蹲了下来,皱眉问:“不舒服?”

施索摇头,捂着肚子说:“就是饿了,你有没有吃的?”

“我去买。”舍严说着立刻起身。

施索想去抓他手臂,结果舍严起身动作太快,她只抓到了对方的手指,她立刻要松开,下一刻却被反握了。

舍严条件反射,在她的手指碰到他的时候,他下意识地握住了她,“怎么了?”他问。

施索不适地把手指往外抽,嘴上说着:“别去了,太远了。”

“不远,十分钟应该就能到镇上。”舍严松开她。

施索把手指缩回雨衣袖子,说:“还是别去了,等这边结束了我们再出去吃。”

舍严弯腰,把雨衣帽子给她盖上,叮嘱:“别淋到了,我很快回来,你可以去他们车上避一下雨。”

施索叫不住他,只能看着他走远。

舍严从小都是顺着她行事的,她指东他就往东,就像这几天,她让他休息就休息,让他吃什么他就吃什么,当然他也有自己的主张,比如他不想请假养伤,她勉强没有反对。

她不能肯定她如果强烈反对的话舍严会不会听她的,但直觉告诉她,舍严会。

她习惯了舍严的顺从,也就忽略了舍严偶尔的不顺,可一旦生活中原本被忽略的事突然被人意识到,就会像深夜的探照灯一样让人再无法忽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