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程彦向孙老头孙风交代一番,在二人愕然的目光下笑了笑,道:“番薯已毁,我只能寻其他的法子充当军粮了,还望两位配合一二。”

此计虽然缺德了点,但只要能凑到军粮,那就是好计谋。

孙风忍俊不禁,道:“翁主行事不拘小节,小人叹服。”

程彦摆摆手,道:“这都是没法子的事。”

若国库充盈,不缺粮草与银子,她至于天天盘算着如何给人挖坑吗?

说到底,还是世家权大,皇权式微的缘故。

程彦与孙风说定,便起身告辞,在卫士们的带领下,去找大司农林修然。

还未走到看押林修然的山脚下,程彦便听到林修然的叱责声。

程彦笑了笑。

看来这位大司农还没弄清眼下是什么状况呢。

程彦快步走过去,看到林修然的身影时,她调整情绪,面色一变,做出一副气急败坏的模样来,压着怒火唤了一声:“大司农死到临头竟然还有心情冲我的人发脾气?”

“看来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林修然是九卿之一的大司农,掌管天下赋税,如今虽世家林立,这个位置形同虚设,可世人对他明面上的尊重还是有的。

再加上林修然又是林家的当家人,何曾受过刀架在脖子上被卫士们威胁着带过来的委屈?

饶是林修然出身世家,修养极高,此时也动了怒。

他见了程彦,又听程彦如此说话,不由得冷声问道:“不知下官何事得罪了翁主,竟让翁主如此行事,动用卫士抓下官过来?”

——今日是他嫡孙女的回门之日,他正在府上应酬宾客,如狼似虎的卫士们便闯了进来,二话不说便将他擒下。

世家们虽然都有养私兵的习惯,可那些私兵在天家卫士面前根本不中看,更何况,来的是京兆尹下属的卫士,他若抵抗,便是谋逆,只能憋憋屈屈一头雾水被带了过来。

他不知道原因,家里人更不知道,只怕此时早已挤成一团,好好的一宗喜事,便被这样毁去了。

在来荒山的路上,他想了一路,世家们都与程彦有些龌龊,林家并非独一个,又不是刺头,权势也不高,程彦纵然想抓典型整治世家,也轮不到林家。

他为官做事又颇为谨慎,约束林家子弟极为严格,故而林家人不曾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程彦纵然有心想找事,也抓不到任何把柄来,他行的正,自然觉得程彦是在无事生非、没事找事。

想到这,林修然看向程彦的目光越发冰冷。

然而程彦的目光比他还要冷,像是能将人刺出血的冰凌子一般,说的话,也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一样:“林修然,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毁去我为北征大军准备的军粮!”

林修然不解道:“什么军粮?”

他的声音刚落,便看程彦身后的番薯。

千仓百孔的番薯极多,堆在程彦身后,如同小山一般。

林修然怔了怔,很快便明白了程彦抓他过来的用意——这些番薯是用来给北伐大军做军粮的,如今突然被人毁去,程彦怀疑是林家的人做的。

“翁主冤枉!”

意识到事情的严重后,林修然顾不得生气了,此事若真敲定是林家人所为,长公主必会诛林家九族。

出征北狄何其重要,长公主容不得中间出现任何疏漏,更何况是这种毁去军粮的事情。

林修然连忙道:“这不是我做的,更不是林家的人所为。”

林家的人最近在忙活家中女儿嫁人的事情,哪有时间和心思去毁去程彦的番薯?

怕程彦不相信,林修然指着周围的卫士们,向程彦分辩道:“他们可以作证。”

“下官的孙女出嫁,林家流水般的宴席摆了好几日,上至三公九卿,下至议郎卫士,皆可去林家吃酒宴,林家人应付尚且不够,怎抽得出时间来破坏翁主的番薯?”

程彦挑眉,道:“我的卫士也去了?”

“不错。”林修然颔首。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在他点头之后,他总觉得,程彦上挑的眉眼里似乎闪过一抹玩味之色。

“很好,大司农是爽快人。”程彦道:“无需我用刑,大司农便招了来。”

程彦面上一寒,声音微凉:“来人,让大司农签字画押。”

卫士们拿来宣纸与毛笔,塞到林修然手里。

林修然握着毛笔,一头雾水,问道:“下官这是招了什么?”

为首的卫士一脸凝重,好心提醒道:“大司农,兄弟们去您那吃了酒宴,回来之后便不省人事,这才监管不利,让匪徒们毁去了翁主给大军准备的军粮。”

林修然道:“这不可能。”

眼见卫士们将责任全部推到林家的酒宴上,林修然反驳道:“本官的酒菜里并无不妥之物,旁人吃了,只赞好酒好菜,怎么你们吃了,便不省人事了?”

“这必是你们为了逃脱责罚寻的借口!”

弄清了原因,林修然越发镇定起来,对程彦道:“翁主若是不信,可带人去林家检查酒菜,下官可以用身家性命保证,绝对不曾在卫士们的酒菜里添加任何东西。”

只是卫士们吃的酒菜,与三公九卿们吃的不大相同罢了。

“是么?”程彦冷笑,道:“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程叔平微微皱眉。

长公主在大夏的威望更胜于天子李泓,她在出征之前,便吩咐过众多朝臣,她走之后,程彦的话,便是她的话,让朝臣们对程彦无不听从。

正是因为长公主交代过,当卫士拿着程彦的腰牌让他去抓林修然时,他几乎没有犹豫便将林修然抓了过来。

可抓过来之后,程彦说的原因让他有些哭笑不得。

林家是世家,再怎么家风清正,也有着世家们都有的家族利益至高无上的毛病,为着程彦种出的粮食让自己家的高价粮卖不出去,林家对程彦颇有微词。

当然,也仅仅是颇有微词了。

依着他对林家、对林修然的了解,林家在外面散步散步程彦的流言,在天子面前说说程彦的坏话,这种情况林家做的出来,可毁坏军粮这种黑心肝的事情,林家是做不出来的。

想了想,程叔平道:“翁主。”

他是庶子,不得程老夫人的欢心,自幼养成的小心让他从不敢与两位兄长一般,将程彦唤做彦儿。

“此事颇为蹊跷,事关大司农与翁主的清誉,还是细查一番为好。”

若不是这件事牵扯甚广,以他独善其身的谨慎,根本不可能开口替林修然说话。

自家三叔开口求情,程彦勉为其难道:“好吧,看在三叔的面子上,我便让你死得明白一点,免得黄泉路上还不知道自己是为何死的。”

之所以让程叔平抓林修然,一来是让林修然欠程叔平一个人情,二来么,她这位三叔并非平庸之人,只是拘泥于自己庶出的身份,万事不出头,她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如今得了机会,自然帮他一把,日后他一展雄才,她也多了一个臂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