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哥,你先别着急。”

程彦连忙拉住李夜城的胳膊,道:“裳姐姐运送军粮走的是小道,别说胡人了,咱们的许多人都不知道她是运送军粮了,只以为她与往常以往在外面巡查。”

她比李夜城更担心许裳的安危。

但越是在这种情况,便越要保持冷静。

“胡人没道理会知道她运送军粮的时候,或许是她在山间小道上迷了路——”

然而她的话尚未说完,便被李夜城打断了:“她不可能迷路的。”

“雍州到方城的这段路,在座众人没有人比她更熟悉,必然是胡人发现了她。”

李夜城眸光骤冷,没再继续说下去,他怕许裳与他的亲人一样,遭了胡人的屠杀。

没有人比他更了解胡人的残忍,他名字的由来,源自于他与母亲居住的边陲小城一夜被胡人屠城,母亲为了让他记住这个事情,为亲人报仇,所以给他取名夜城。

夜城,是一夜被屠城。

李夜城挣开程彦的手,无人为他取甲衣,他便准备自己回院子穿甲。

他刚转过身,便被李淑叫住了:“站住。”

李夜城面沉如水,停下了脚步。

“裳儿运送粮草是机密之事,这种事情北狄都知道了,那么他们肯定知道裳儿的身份,必然舍不得伤害裳儿,必会想办法活捉裳儿,趁此要挟我们。”

李淑声音冰冷:“此时的裳儿,是安全的。”

李夜城手握成拳,剑眉紧蹙,薄唇微动,道:“殿下,那是清河公主的独女。”

李淑斜睥着他,冷声道:“此时纵然是阿彦被俘,我也不会派人出城营救。”

听到这,程彦脸色变了变。

她原本以为许裳没有将粮草送到是道路不熟的原因,北狄也不可能知道这般隐秘的事情,可听李夜城与李淑的话推翻了她之前所有的定论。

若许裳运送军粮的事情被北狄得知,若北狄知道许裳的身份想活捉许裳,那么许裳,才是真正的凶多吉少——她太了解许裳了,颍水许家,水木清华,宁折不弯,许裳根本做不出忍辱偷生的事情,更何况,一旦被俘虏,她还会成为北狄威胁李淑的把柄。

程彦不敢再往下想,当下便对李夜城道:“我陪你一起去。”

“胡闹!”

见素日里稳重的程彦此时与李夜城一般冲动,李淑动了怒:“军机大事,岂能由你们任性胡来?”

“胡人连裳儿运送军粮的事情都知晓,必然在军队之中安插了细作,我们此时的一举一动,皆在他们的掌控之中,你们现在出去,是无谓送死。”

她是三军统帅,无数人的身家性命系在她身上,程彦与李夜城能冲动,能乱了方寸,她不能。

李淑道:“我们现在应先查细作,再想办法救裳儿。”

她不是不担心许裳,而是眼下的情况容不得她去担心。

——胡人连这么紧要的事情都知道了,必然也会知道李夜城出城救许裳的事情,若在半路上设下埋伏,那她折进去的可不是一个许裳,而是如镇远侯一般赫赫威威的不世将星。

程彦却不愿听她多讲,而是道:“哥哥盔甲的事情,我查了将近十日才查出来,可饶是如此,背后之人我仍未查出。胡人安插的细作,必然比此人隐藏得更深,等我们把他揪出来的时候,只怕裳姐姐的尸体都凉了。”

“再者,胡人哪怕安插了细作在母亲身边,知晓母亲的调兵遣将,那么母亲看好身边之人,任何人不得出这间屋子,他便无法与胡人传信。”

她懂母亲要顾全大局的心思,但她不能眼睁睁看着许裳去死。

程彦道:“去方城不止一条路,短短五日的时间,胡人不可能在每一条路上都布下陷阱。更何况,裳姐姐不是苟且偷生之人,断然不会让自己成为夏军的拖累。”

李淑蹙眉道:“战场之上瞬息万变,谁也不能保证自己一生不会战败被俘。”

“若裳姐姐被俘,母亲会以城池相送胡人,来换取裳姐姐的安全吗?”

程彦针锋相对,寸步不让。

李淑一时哑然——别说许裳了,哪怕天子被俘,以她的性子,也只会再扶持一个皇帝,而不是将大夏疆土拱手相送。

她的血液里,流淌的没有妥协这个词。

程彦道:“孙威出列!”

孙家人将李夜城的院子控制起来之后,便跟着程彦来了李淑的院子,听程彦与李淑各执一词,只觉得头大如斗。

两人说的都有道理,不救是顾全大局,救是为了情义,两人都没错,不过是看问题的角度不同罢了。

孙威听程彦唤他,连忙从沉思中回神,说在。

程彦吩咐道:“将郡守府全部围起来,除了跟随我和兄长出城的人外,任何人不得出入。府上采买之事,也全部由你的人来负责!”

孙威看了看一旁按剑而立的李淑,没敢说话。

带兵围郡守府?这位小翁主是真敢给他派差事。

李淑军法严明,他若敢如此行事,别说他是程彦介绍过过来的,哪怕是李夜城这般做,也会被李淑让人拉下去处死。

雍州城内,李淑的话才是唯一的圣旨。

孙威不动,院子里一时间陷入了沉默。

跪在地上的斥候与方城来的使者努力减弱着自己的存在感,生怕被程彦母女的怒火波及。

李淑凤目微眯,声音微凉,道:“你这是违抗军令,按律当斩。”

程彦看了一眼面色微尬的孙威,没有好气道:“娘,我这是没有办法。”

她还是低估了母亲在军中的威望,在这里,没有母亲的命令,她调动不了任何人。

她是这般,那么李夜城呢?

这般想着,程彦看了一眼李夜城,李夜城微微摇头又点了头。

她便明白了,李夜城比她稍微好一点,但也好不了多少,母亲不让出兵的情况下,他能调动的,大抵也就先锋营里跟随他的那些胡人。

母亲若执意坚持己见,那她只能等着胡人送来许裳的尸体。

想起那个温柔清雅的少女身体变得冰凉,程彦声音哑了哑,道:“娘,那可是裳姐姐。”

或许是她真的没有在战场上历练过,不懂战事的残酷,所以她才做不到像母亲那般镇定自若,她只知道,如果她与李夜城出城相救,那许裳还有一分生的希望,如果她不出城,那只能等着给许裳收尸。

当然,也有可能根本连尸体都收不到。

许裳那般决绝的一个人,断然不会让自己的尸体成为北狄羞辱夏军的把柄,她若走投无路只能寻死,必然会死得干干净净,不留任何痕迹。

程彦垂眸道:“若裳姐姐死在关外的事情被姨丈得知了,姨丈会如何想母亲?”

“纵然姨丈一心报国,将儿女情长之事置于一边,可裳姐姐毕竟是他的独女,他嘴上不说,心里也会埋怨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