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咫尺

“呦芸衣,你说这是谁啊,怎么还蒙着个眼?”

与金铃一路走来,甄素泠已经不晓得“偶遇”了多少人。这些人真的吃饱了没事干,也不知在寒风中等了多久,一见到俩人的身影,就犹如闻见腥味的鲨,立马装作不经意的样子靠上前来,或明讽或暗讥,总之嘴里就没吐出过一句好话。

非得等耀武扬威一番,见甄素泠“无言以对”后,方才心满意足。连离开时走路的姿势都活像只绰约多姿的老母鸡。

正所谓一朝落难,八方践踏。面对落难的,欺侮者恨不得一拥而上,将遭遇不幸的可怜虫敲骨吸髓,哪里来的什么怜悯善意,花坊里的情义,就是这么真实而廉价。

这回遇见的这两人,还算是好的,总算没一开口就直接说什么荡|妇之类的下流话。

透过眼前朦朦胧胧的布料,甄素泠面无表情看着前面挑衅的人,心里则很疑惑,花娘们谄媚地位高于自己的,又瞧不起地位比自己低下的,可同等层次的,同样相处的不得安宁,不是在勾心斗角,就是互相踩痛脚下绊子,彼此斗的不亦乐乎,说到底都是可怜人罢了,又何必这般咄咄逼人,最后又图个什么?

她不会瞧不起花娘妓|子,也不觉得她们身子肮脏。命由父母,她们被卖的时候才几岁?唾弃也唾弃不到她们身上去,只不过沾了尘土的珍珠,总是有些令人讨厌,尤其是无暇的稚嫩沾染上世俗的阴毒之后。

不会瞧不起,但也绝对不亲近。

甄素泠想,其实自己也挺虚伪。

想通以后,她心里腻歪,冷着脸想绕过并不熟识的这两人,谁知一双长臂轻易一拦,就将前路挡死了。

细楚甜腻腻的声音似裹了毒,“何必这么着急走?让我猜猜……”那声音的主人娇笑着,轻点两下颊,说出的话却十分恶毒,“‘贵小姐’这副模样,不会是勾引男人不成,羞惭地哭瞎了吧?”

金铃听完翻了个白眼,撸起袖子摆开架势,正准备一气呵成好骂的细楚掩袖而逃,还没开腔,就听主子冷笑两声,“是啊,为了不见到你这条挡路的狗,我当然要把眼睛蒙上。”

金铃:“……”

主子你变了。

锋利的讽刺令细楚先是一愣,随即发了怒,她柳眉倒竖,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口不择言道,“好呀,都说落毛凤凰不如鸡,你这秃毛的小婊|子,有娘生没娘养,今天不教训一下你,你不知道老娘的厉害!”

说完,伸出一双染着豆蔻、指甲尖利的手就往前冲,直接往甄素泠纤细的脖子上掐,金铃见状忙拦住这疯女人,扭头劝主子避开。

“主子小心!”

甄素泠表现的却有些反常,她不闪不避,明明蒙着发带,视线却丝毫不受阻碍一般快步上前,还趁隙冲金铃硬声吩咐,“把她的手给我抓好了!”

金铃下意识将细楚的手紧紧箍住,刚想向主子禀报,就见甄素泠伸出明显养尊处优的纤手,动作优雅又毫不留情地将细楚的头发攥在手里,接着就是狠狠一卯!

这还要感谢十三,是他教了自己这么一招。

金铃看着那少说也有十分的力道,不禁头皮一麻。

乍然间头皮都要被扯掉的痛感令细楚眼泪一下子狂涌出来,她被金铃制住了手动弹不得,只能被迫仰头靠向甄素泠的方向,好让头上的痛麻感减轻一些。

只是被教训的同时她也没闲着,不停地眨眼示意一旁背景板似的芸衣,让她上前帮忙掐架。

芸衣表情怔怔,压根没有注意到自己的窘境不说,目光反而上下端量着甄素泠,最后着重停留在她的头发上,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眼见盟友是指望不上了,细楚是又气又怨,就想着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朝这死贱|人一通好骂,先解气了再说,刚产生这么个念头,一个巴掌就卷着疾风般重重刮下来,她娇嫩的桃腮上就挨了一下狠的。

这个巴掌又快又疾,细楚被扇的眼冒金星,头都被打偏到了一边。大冬天的,整个人后背经过这雷霆般的一下,立时发起了绵绵虚汗。

这死娼|妇是疯了?!

她还没缓过来,同样的力道,另一边脸又挨了一下。

金铃瞅着细楚脸上那对称的指甲痕暗想,打这么狠,脸盘子一会铁定肿老高,敷鸡蛋都没用。

甄素泠冷眼瞧着细楚的狼狈模样,眼神中满是厌恶,“你就不是娘生的?你以后就不会当母亲?”

她现在想收回之前所说的话——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对眼前这个外表柔媚内心粗俗的妓|子,她做不到井水不犯河水。

因为细楚无意间触到了她的逆鳞。

甄母因生她难产而亡,她从小就没有母亲,是甄父将她一手带大,幼年失恃是她这辈子都不愿触及的隐秘伤痛,现在却被一个浅薄的妓|女肆意谈论侮辱,她绝不能接受。

细楚被扇的哀哀叫唤,最后流着泪求饶才被甄素泠放过,似乎被甄素泠突然展现出的“狠毒”给震住了,甫一被放开,就如受惊的兔子一般逃的老远,低头缩着身子,更不敢再轻易流泪,生怕刺痛已经被打的薄红充血的面皮。

死贱|人,这个仇她记下了,等会就去花嬷嬷处告状去。

甄素泠轻飘飘地瞥了眼细楚,似乎能够洞察细楚内心深处的想法,可她并不在意,甄素泠在心里仔细权衡过了,花嬷嬷的忍耐还未到头,自己还有些许放肆的资本,状告到她那,也最多不痛不痒地说自己几句罢了,想到这,她扶着金铃的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两人的视线。

见人确实消失的不见踪影后,细楚剜了眼面色柔弱的芸衣,对着她反手就是一巴掌,“刚才你是死人啊?!我被那两个大小杂|种欺负,你不上前帮忙也就算了,竟然还发呆?我让你发呆!让你发呆!”

细楚边说边伸手朝芸衣身上的软肉上狠拧,“难不成你也是个贱|货,就等着我破相好嘲笑我?”

芸衣一边躲闪着细楚毫无章法的胡乱拧掐,一边赶紧出声辩解,“细楚姐姐,我保证刚才绝不是故意的,我是发现了那冷面娼|妇的真面目,这才一时失了神没上前帮你,你不信……你不信我愿意发誓!”

说着她当真并起三指,盯着细楚肿的像猪头似的脸,神情认真地发起了誓。

细楚见她样子不似作伪,瞅空又掐了两把,这才悻悻停了手,抱胸冷声道,“发现了什么?你倒是说出个一二三来啊。”

说完不等芸衣开口,又自顾自地吸了口气,语气十分疼惜自个又兼面色愤恨道,“恶婆娘,下手又黑又毒,我头发根子那儿现在还疼着呢,还真把自己当个东西了……一会我就去找花嬷嬷告状,不把她告的屁滚尿流今天老娘的名字就倒过来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