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2章 艺高人胆大

药草铺前,云常儿跨过高高的门槛,往内里的柜台走。

柜台后方有一位中年男人,穿着灰色布衣,正低头算今日的账目。见云常儿进来,他喜笑颜开:“常儿你来了?”

云常儿点点头,取下肩上的箩筐,两只小手捧着它往柜台上放。

掌柜的迅速接过,往框中看了一眼,诧异道:“居然有几株三阶灵草?常儿你厉害啊,这次又是从哪里找到的?”

此时云常儿却后退了两步,将双手背至身后,笑吟吟地看着掌柜,不做任何回应。

于是掌柜便明白了——其实他知道灵草长在哪里,却也清楚它们很不好摘。

云家村曾被修士们扫荡过,村里的灵草尽数入了修士囊中,以贩卖灵草为主业的村庄也就一夜秃颓,剩下的灵草只在深山野林中生长。

但山野之间本就环境恶劣,还被修行者闯入了无数回,只剩下一些低阶的灵草,最高只到下品三四阶,并不值得人们冒险采摘。

而下品三阶以上的灵草,不仅属于稀有物品,不具备任何修为的凡人也采摘不得,就更没有人惦记它们。到掌柜的这一代长大成人,云家村已经少有人打灵草的主意,大家宁愿饿死,也不敢上那据说满是凶兽的大山。

而这位掌柜的,是因祖先留下了一鼎炼丹炉,才成为村中唯一一位坚持祖业不关门之人。

不过祖业亦变成副业,他现在的主业,是卖普通的草药丹丸。

这位云常儿,则是这几十年来唯一一位敢上山采草,且每每毫发无伤回来的人。她已经多次让掌柜和村中人惊讶,惊讶惊讶着,也逐渐习惯,掌柜知道她不回答的意思,是深知他知道地点也不会去,并不愿意白费力气。

于是他不再多言,将灵草倒在柜台上,分门别类算了算:“内中一共四十株下品七阶草,二十五株下品六阶草,十五株下品五阶草,六株下品四阶草及六株下品三阶草……算一起,我给你三十枚灵币,如何?”

云常儿歪着脑袋想了想,举起两只小手比了比:五十枚。

掌柜的蹙起眉头:“你的灵草不带根,不能种,即便三十枚灵币也是给你多算了。”

并且说得好听才是“株”,事实上她只把人家的成熟枝丫摘下,主干并未摘多少,称之为“片”可能会更加贴切。

这种数量的灵草做成灵丹,成果实在太寒酸。

即便今日的三阶灵草,可以翻倍卖给一些修行初期的“冤大头”,那也……

结果云常儿看透一切,还是举着手,大眼睛眨巴眨巴看着他。

掌柜也有女儿,和云常儿差不多年纪,他看不出云常儿的刻意,只从她纯真的眼神中看到自家孩子的影子,心一下便软了。

于是长叹一口气:“罢了罢了,看在你小小年纪,还敢冒大风险的份上,我就给你五十枚灵币。”

“不过下次哪怕一棵也好,连根挖来给我吧。你每次只摘叶子回来,我都不好研究丹药了。”

这下云常儿不眨眼睛了,又把双手背到身后。

掌柜的一看这动作,便知道她的答案是什么。

她的性子有多执拗他是知道的,见状只好作罢,将灵币结算于她,又将草筐递了回去,目送她离开。

待她走到门口,他又想起一件事,提醒道:“最近村里出现人贩子,你独来独往的,身上还背着钱,一定要小心。

如若任何人对你动手,你不能说话便尽量借助外物,闹个大动静来,让附近的大人们听见救你,千万别被人贩子拐了去了!”

云常儿听罢,没有回头,但轻轻地点了点头。

掌柜的便不再多说,由着她离开。

……

云家村边上,一个黄泥小屋旁。

有位六十余岁的老人在屋边料理农田。

夕阳余晖洒在他干瘦如柴的身上,折射出一轮淡淡的光。

他一直沉浸于农活,未曾注意云常儿站到了田边。

直到她把一块石子踢到大树干上,他才发现田边还有人。

他立马停下手中的动作问:“哎哟,回来了?”

“可有受伤?肚子饿不饿?上山成果如何?”

一连串的问题,只得到云常儿一次摇头,随后向他招了招手,让他往屋里走。

云归山便知道她又带“好东西”回来了,迅速扔掉工具,手在衣服上抹了两把,一瘸一拐走上农田。

等他进门时,云常儿已经点亮餐桌上的小油灯,放下采蘑菇的小竹篮。

云归山关门走过去,见云常儿把竹篮里的野蘑菇全部拨到桌上,露出篮子的最底层。

——那上面竟然有三株不带根的下品二阶灵草。

她又在身上翻了翻,从短褐暗层取出三株下品一阶灵草、四株中品四阶灵草、一株中品一阶灵草。

云归山一看,哟呵一声。

将灵草举在油灯边看:草叶盈绿,草香怡人。

越是高阶的灵草,在油灯灯光的映照下,便越晶莹剔透,脉络清晰。

云归山不禁问:“怎么又暗藏灵草?”

“你要这么多灵草做什么呢?你想要灵丹,大可多付一些制作费,让那掌柜的代劳。我们不缺灵币,你又是村里唯一能摘灵草的人,他必定不会刁难你,你又何苦给自己找麻烦?”

云常儿却只是笑笑,看见桌边有一个盛清水的小碗。

便用手指沾了清水,在桌面写下四个字:以后便知。

写完把指尖上的水擦掉,又指指桌上的灵草,示意云归山藏好,隔日晒干,便转身哒哒哒哒跑出去,留下云归山看着水字发呆。

云归山看着这句“以后便知”,心情有些复杂。

字上的水渍已经淡了,字也变得模糊。

但从余下的字迹当中,他亦能看出云常儿潇洒快意的笔锋。

这字根本不像一位生在乡下、不曾受过教育的六岁孩童能可写出来的字,可云常儿就是写出来了,还比许多大人写得好看。

云归山看看水字,看看门口,长叹一口气。

在他山眼中,云常儿这小娃娃年纪轻轻,却成熟得像个老妖怪。

有时候她的想法,就连他这个花甲老人亦无法看破。毋论与她同龄的孩子,简直就是天与地的差距,以至于她平时似乎没什么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