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萧知被人握住了胳膊, 男人的力道看似不重, 却极具力量,根本容不得她挣脱。此时的她其实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了,小脸因为气愤和激动而变得通红, 原先那双清亮的杏儿眼此时也仿佛是被蒙了一层屏障似得, 握着鞭子的手还在不住打着颤。

直到耳边传来一声“好了, 别怕”

她才像是被安抚到似得,逐渐变得平静了下来。

男人的声音一如往日, 冷清又低沉, 无情无绪的没有一丝起伏, 偏偏却让萧知捉摸到了一丝带有安抚性质的柔情。

她低着头, 神色怔怔地看着陆重渊,看着眼前这个握着她胳膊的男人。

好一会,她才喃喃朝人喊道:“陆重渊?”

萧知这一声不为别的,甚至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此刻喊他的名字是因为什么,可陆重渊却好像能够看懂她的心思似得他坐在轮椅上, 仍旧握着她的胳膊, 下颌微抬, 没了面对外人时的不可一世,平静地望着她。

然后,轻轻“嗯”了一声,继而又跟着一句, “我在。”

我在。

萧知眼中涣散的光芒因为这两个字好像又重新聚拢了起来, 可她好似还是带有不确定性的, 望着他,重复道:“陆重渊。”

直到眼前人也跟着重复了一遍。

她原先一直紧绷着的那根心弦才终于松懈下来。

刚才面对陆崇越时,萧知把所有的愤怒、不甘,以及这段日子的胆战心惊和委屈全部宣泄了出来,好似这条鞭子成了她的宣泄口。

她把所有不能对外人言道的话全部发泄在了这条鞭子上。

听着地上那个人哭着喊着求饶着,她的这些不甘和愤怒才得以平复。

先前她的神智还没这么涣散的时候,还能够感觉到屋子里那一众人望向她时的眼神,惊惧、害怕以及震惊和不敢置信萧知知道他们在想什么,一个柔柔弱弱的孤女怎么会有这样的胆子?

她打的可不是别人,而是陆家的二少爷,她一个冲喜的孤女就不怕吗?

萧知怕过,担忧过,却还是咽不下这口气。

她知道今日之后,这阖府上下瞧见她都会害怕,甚至还会在背后议论着一些不中听的话,可她已经顾忌不到他们的想法了。

那个时候的她,胸腔里的情绪太多太多,如果没法宣泄出来,她一定会疯的。

何况。

有时候能让他人害怕也不是一件坏事,省的这些人三番两次跳到她面前,拿着那些不入流的手段来对付她。

深深吸了一口气。

萧知迎向陆重渊的目光,心中的情绪逐渐平复下来,通红的小脸回归成本来的面貌,就连原先握着鞭子不住发抖的手也好了很多。

可这样放松下来的后果,就是她有些站不稳。

她今天消耗的精力实在是太大了,此时心神松懈,膝盖一软,身子就忍不住往前扑。

前面没有任何可以支撑的物体,就在萧知以为自己会摔倒的时候,握着她胳膊的那只手稍稍一使力就把她拉住了。

转头朝身边看去。

陆重渊的面貌一如最初时的模样,冷静又寡淡,就连那双狭长的丹凤目也幽深如墨,他没有说话就这么抬着下颌望着她。

“谢谢。”

萧知在一瞬地怔忡之后,低低朝人感谢了一声。

陆重渊却没有理会她的谢意,只是淡淡说了一句,“给我。”

给什么?

萧知一时没能反应过来,呆呆地朝人看去,直到看到陆重渊的目光落在她手中的鞭子时才反应过来,轻轻“哦”了一声,她把手中的鞭子朝人递过去。

陆重渊看着那条沾着血腥的鞭子也没多言,随手接过之后就扔给了身后的庆俞,可目光在触及到萧知摊开的那只手时有着深深的红痕,那张一直没有情绪的面容终究还是忍不住起了变化。

他皱了皱眉。

神色看起来有些不太好。

倒也没在这个时候说话,只是冲身后的庆俞说道:“把人带过来。”

“是。”

庆俞轻轻应了一声,然后就朝那个昏迷不醒还躺在地上的陆崇越走去。

此时这屋子里头,其实除了尚且还在昏迷的李氏和陆崇越之外,大部分人都已经清醒了,可清醒是一回事,说话又是另一回事,那些奴仆还战战兢兢地跪在一边,连头都不敢抬,更遑论说话了。

至于王氏和陆老夫人

她们倒是都清醒过来了,可她们同样不敢说话。

陆重渊的名声是不好,对家里这些人也的确是从来没有亲近过,可这还是她们头一回见人动这样的怒气。

以前的陆重渊顶多是拿那双幽深如墨的凤眼,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们。

可今日。

他是真的动气了。

平日里面对不怎么说话的陆重渊就已经让人有些心惊肉跳了,更别说是现在这样一个满身戾气的陆重渊。

所以即便看着陆崇越被打成这幅德性,看着庆俞拖陆崇越像拖一袋货物似得,这两个侯府里头最为尊贵的女人却连吱都不敢吱一声。

她们只能紧绷着一张脸坐在椅子上,什么话都不敢说。

庆俞毫不费力的把陆崇越拖到了陆重渊的面前,然后面向陆重渊,恭恭敬敬得说道:“五爷,人带来了。”

“嗯。”

陆重渊淡淡嗯了一声,他垂着一双丹凤目,神色淡淡的望着地上那个昏迷不醒,又或者该说假装还在昏迷的男人。

然后,语气平平的说了一句,“还没醒,就打醒吧。”

话音刚落。

原先还昏迷着的男人立马就睁开了眼。

陆崇越其实早在萧知停手的那一刹那就已经醒了,他知道这个女人是真的想杀了他,心中愤恨之余却不敢在那个时候醒过来。

原本以为萧知停手,那么对于他的磨难也可以说是结束了,却没想到后来他又等来了陆重渊的话。

萧知这个死女人就已经够可怕了,更别说他这个声名在外的五叔了。

如果说刚才是在装昏迷,那么后来的陆崇越是真的恨不得自己晕过去,晕过去,或许他这位五叔会高抬贵手放过他?可现在看来,显然不是这样的。

陆崇越心里又害怕又不安,他不知道陆重渊要做什么,只能战战兢兢的抬起一双眼朝眼前的男人看去。

他身上现在疼得厉害。

衣服和血牵扯在一起,稍稍一动就能疼得龇牙咧嘴。

可他不敢叫出声,甚至不敢直视这个男人,只能看着他脚下的那双黑色皂靴。

黑色皂靴上用金银双线绣着祥云等物,再往上便是盖着毯子的小腿,看到这双小腿的时候,陆崇越的心里有过一闪而过的念头。

他在怕什么?

眼前这个男人如今不过是一个残废,一个不良于行的残废!他现在根本没有丝毫用处,拿不起银枪也上不了战马,吃穿住行都得依靠别人的废人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