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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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沅脚下踩着石子,绣鞋轻轻挪动,霎时便发出一阵响声。
书房里头的说话声停,静了好一会儿,有人推门出来,就见顾微凉径直朝窗下走开,一袭白衣,身姿纤长,目光轻轻柔柔的落在这窗下的兄妹二人身上。
在触及周沅目光的一瞬,他微不可见的紧了紧眉头,也不知道她听进去了多少。
比起周沅一脸俱意,反观大大咧咧坐在一边的周渲倒是坦荡荡的朝顾微凉笑了笑。
如今的朝局无非两种结果,那日在高家梅园,顾微凉允诺过,若是最终安王败了个彻底,他必竭力留周家上下几百条人命,不至于落的个凄惨。
何况这位顾大人还说了,若满盘皆输的人是他,他可以将圆儿原封不动的还给周家,绝不连累她。
这些早在高家百岁宴时,梅园长亭下,顾微凉当日便同周渲说了个明白。
而原本安王还有一个钟武国做靠山,这便是新皇登基一年对他仍有忌惮的原因之一,一旦此次钟武大败…
饶是周成禄在朝中再如何有威望,只怕也难以翻盘。
周渲没有周成禄对安王的执念,于他而言,无论谁败谁胜,周家上下都能安然无恙,那顺从哪位君王又有什么干系。
然而这些,他是断断不敢同一心护着前太子的周成禄说。
那日顾微凉寥寥几句话里,全是在为周家做打算,既然他还顾念着师生情谊,定是不会难为周沅,可周沅却还不知个中缘由,方才顾微凉在书房内的一番说辞,想必是将她吓着了。
周渲起身拍了拍沾了灰的衣袍,正欲抬脚离开给他二人说话的机会时,周沅冷不丁仰头拽住他的衣袖:“你去哪儿?”
周渲好笑的看着自己这个妹妹,嘴角抿的紧紧的,紧张兮兮的样子,像是后头有狼在追她似的。
“怕什么,你家顾大人连随身的暖玉都送你了,还能把你吃了不成?”
说罢,周渲拍了拍她的脑袋,脚步轻松的走了。
周沅直愣愣盯着周渲的背影,又小心捏了捏腰间的暖玉,眉头蹙起,撑着石子地起身,慢吞吞的拽了拽裙摆。
小姑娘默了一会儿,深吸一口气,佯装镇定的模样,抬着下巴道:“我我要是缺胳膊少腿,周家才不会放过你。”
顾微凉了然的抬了下眉,原来是都听到了。
不等他说话,周沅掉头就跑,脚步都有些发虚。
身后的男人一顿,瞧着小姑娘藕粉色的裙子轻轻扬起,像朵小花苞似的,还是个朵胆小又嘴硬的小花苞。
顾微凉嘴角轻扬了一下,稍一偏头,正巧通过窗子对上周成禄的视线,他举止温雅的颔首低头,仿佛方才书房里那些大逆不道的话不是从他口中说出的。
——
一番波折过后,几人还是端坐在了院儿里,不过饭菜早就凉了,柳氏又叫下人撤了重新布。
一桌几人面色各异,倒是顾微凉神色自若,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
而原本一脸欣喜回门的周沅一张脸皱成了包子,慢吞吞的夹了几颗米饭进嘴里,味同嚼蜡。
气氛正僵持不下时,有粉衣丫鬟掀了珠帘进来,低声在柳氏耳边道:“夫人,沈姑娘晕了过去。”
丫鬟声音虽是极低,但抵不过周遭实在太过安静,一句话便让桌上几人都听了个清楚。
周沅下意识扬了下眉头,朝柳氏看去,只见柳氏蹙了眉头,沉着声儿道:“扶着回芙蓉苑,叫郎中来瞧瞧。”
丫鬟低声应是,也不敢久留,疾步退下。
虽说周成禄与顾微凉的关系定是不会让回门宴多喜庆,但柳氏终究还是舍不得周沅夹在中间为难,一改沉重的脸色,笑着给她添了好些菜。
待用完了午膳,她也没想让周沅早早就回去,留着周沅在云桂苑说了好些话。
索性周沅还没从顾微凉那句缺胳膊少腿中走出来,也不愿早早回去顾府,窝在云桂苑颇有些不想走的意思。
顾微凉自然催不得,陪夫人回门也走不得,秋婵便领着他到周沅原住院子里小歇片刻。
丫鬟皆是小心伺候着,这个五姑爷身居高位,光是远远瞧着都叫人有些心骇。
院外甬道上,方才悠悠转醒的沈嫣被丫鬟搀着,一脸苍白,连向来嫣红的唇都没有半点血色。
香儿担心她的身子:“姑娘身子未好,何必急着去同五姑娘赔不是,那事都过去了…”
说罢,香儿又愧疚道:“都怪奴婢愚顿,没仔细着将黑木匣换成上好的红木,这才让三公子察觉,连累了姑娘。”
沈嫣垂了眼,虚弱的扯了扯嘴角:“罢了,怪我心急,既是做错了,娘罚我也是应当的,左右我的亲事也要定下了,今日去同周沅赔个不是,也能让爹娘原谅我几分。”
香儿没再多说,只是心下不好过,五姑娘成婚当日那事,虽夫人嘱咐了不许多言,但挡不住那日芙蕖苑丫鬟众多,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府中便都传开了,沈姑娘偷藏了五姑娘的凤冠,险些误了吉时。
现在连丫鬟婆子都在背后嚼舌根,不拿芙蓉苑当回事。
幸好同陆家的婚事也快定下来了,到时候嫁去陆家,便不会再有这样的事儿。
近日天气转暖,停了连绵半月的大雪,又过了午时,暖阳透过树梢撒了一院子。
沈嫣到时便见苑中树影斑驳,光影像是被掰碎了,零零星星的投在男人身上。
顾微凉坐姿端正的坐在石桌旁,手上捧了一本书,难得的嘴角挂着细细碎碎的笑意,显得整个人愈发柔和,一下将沈嫣给看晃了神。
香儿轻推了她一下:“姑娘?”
沈嫣回过神,却下意识退了半步。
顾微凉当日也在场,沈嫣堪堪停在雕花门槛外,这一步怎么也踏不进去。
正想趁顾微凉还没看过来时早早离去,却又被后头姗姗归来的周沅堵了路。
周沅在云桂苑赖了好一会儿,听夏荷说周渲在她的院子里养了只鸟,这才来瞧一瞧。
这鸟儿本是要当成婚礼物赠于她的,可周沅那几日不爱搭理周渲,这事便耽搁了,却没想在院子外头撞上沈嫣。
方才周沅也听说了,因上回凤冠那事,她前脚刚上了花轿,后脚周渲便将沈嫣拖拽到了祠堂,还请了柳氏与周成禄做主。
到今日午膳前沈嫣都还跪在祠堂,日日抄背佛经,粗茶淡饭,丫鬟不敢进去服侍,沈嫣这几日过的极其狼狈,终于熬不住,还是晕过去。
她脚步踌躇,松了搭着丫鬟的手,张了张嘴,紧着帕子道:“沅妹妹回来了,我是特意来寻你的。”
周沅没应,沈嫣咬着唇,唇瓣被她咬的愈发没有血色,她忍着心里那点不服,生生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
“上回那事,是我对不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