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窗格里泄出的清冷月光落在钟砚的侧脸,屋内蜡烛火光在他白皙细腻的脸上晃来晃去,晴光映雪,精致动人。
顾盼被他突如其来的亲密举动弄愣了一瞬,僵硬仰着脖子呆呆看了他一会儿,还没等她开口说话,钟砚先一步牵着她的手,“回房吧。”
门外的灯笼倒在一旁无人问津,簌簌风雪将红灯笼吹的雪白。
打开门的瞬间,迎面扑来的风吹得脸疼。
钟砚停下脚步,侧过身子,抬手细心温柔帮她系紧了披风。
顾盼说不清楚她内心复杂的感情,钟砚看似重情温和细致周到,可她总觉得钟砚本质是个无情冷血的男人,强势的不可理喻那一面只偶尔才会稍显端倪。
时辰不早,顾盼上床后揪着自己那套被子,心里想着事边睡了过去。
钟砚睡得晚睡意也浅,稍微点动静就能把他吵醒,半夜里醒来外边的雪还在下个不停,顾盼的脑袋不出意外靠在他的胳膊上,他皱了皱眉,渐渐也习惯了顾盼喜欢挨挨蹭蹭的行为。
钟砚自认为不是个好人,没什么同情心,也不太善良,身体里流的血是冰冷的,刻骨的冷漠无情。
他慢慢坐起身,面无表情盯着顾盼看了又看,眼神迷茫了一瞬,然后伸手掐住她的脸颊,仔仔细细在她脸上端详了一遍又一遍,自言自语,“你乖一点。”
听话一点,就留她一命。
钟砚觉得他待属于自己的人和物,还是很好的。
顾盼睡相差,翻两次身整个后背就露在外边,钟砚还十分好心帮她盖好被子,他似乎也累了,重新缓缓躺下,闭眼继续睡。
几乎每次顾盼睡醒,都看不见钟砚的人影,她坐在床上放空脑袋还在想顾止行的事,钟砚不肯帮她也情有可原,他当初就是在顾家被她算计不得不娶她,想来对顾家其他人也没什么好印象。
顾盼也总不能自己跑到太子面前求情,这可是原主未来的相好!最好不要沾上关系。
思来想去,顾盼都没想到法子解决,长叹一声,她觉得让顾止行挨一次打也不是坏事,让这个傻弟弟早些看清顾舒怀的真实嘴脸也好。
顾盼慢吞吞爬起来穿衣,梳妆打扮。
收拾完自己正要用早膳时,才听说今天钟砚没在府里,而是被博平郡主派去城外接一个人,好像是博平郡主为她的宝贝儿子钟虔请来的先生,费了大周章才勉强说服那人出山。
京城连着三天大雪,石板路上结了一层厚厚的冰,天气冷的刺骨,街上都看不见几个人。
博平郡主让钟砚在这种天气出门,说不是故意的顾盼都不会信,诺大的侯府难道还找不出一个人去接?不过是仗着钟砚现在好说话脾气软而已。
因这一场大雪的缘故,快到中午,钟砚才将先生领回侯府。
博平郡主客客气气的招待申兴先生,笑的合不拢嘴,把申兴先生夸的天花乱坠,全程忽略站在一边的钟砚,一句话都没有。
也难怪博平郡主如此高兴,这个申兴先生来头不小,可是亲自教导过当今圣上的老先生了,原本已隐居,博平郡主本来也是抱着试试看的态度,没想到申兴先生还真的将钟虔收为弟子。
钟砚吹了一早晨的冷风,面无血色,身躯单薄站在角落边缘,博平郡主装作没看出来,随意道:“好了,现在这里没你什么事儿了,你回去吧。”
不仅一句关切的话都没有,打发人的语气有些难听。
钟砚也表现出半点抱怨和不满,恭敬行礼,然后从主厅里退了出去。
他今早出门甚至连早饭都没来得及吃,还被博平郡主指着鼻子骂了一顿踢了两脚,这会儿的脸色着实白的有些吓人,钟砚体质差,但凡风吹雨淋必定会得伤寒的身体,博平郡主不会不知道,只不过是在故意糟践他的身体罢了。
钟砚眉眼间冷漠如霜,强撑着一口气回到了自己的屋子,踢开门后便重重跌在地上,喘着粗气。
他还以为屋里没人,强行爬起来,狠狠的一脚踹开面前碍眼的椅子,眼前晃了一下,体力不支他又跌坐在地,钟砚心中的戾气逐渐平息,他扯了下嘴角,不知道在嘲讽谁。
这些日子钟砚显然发现自己的杀性越来越重,克制不住。
顾盼听见响声急急忙忙从里边跑出来,看见虚弱靠坐在地上的钟砚吃了一惊,对方似乎也没想到她在屋里,还让她看见了自己如此狼狈的一面。
“你这是出什么事了?”
钟砚嘴硬,“没事。”
顾盼在他面前蹲下,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你不是去接人了吗?!”
“嗯。”
顾盼不可置信的问:“你难不成一直都在雪地里站着等?”
钟砚说:“马车是给先生准备的。”
他说着便要站起来,顾盼伸手扶了一把,哪知他手上的温度高的吓人,她心想果然不是自己的孩子,博平郡主完全不心疼。
不管不问还要使唤钟砚。
“你先把衣服脱了去床上躺会儿,我去给你叫个大夫来。”
钟砚用力攥紧她的手腕,掀起眼皮看了看她,气息虚弱,“不用。”
叫了大夫博平郡主大抵又会指责他太麻烦。
顾盼觉得不行,她摇了摇头,想说话被他一口打断,“我没事,就是有点冷。”
顾盼叹气,“那你饿不饿?”
钟砚抿唇,嘴犟摇头,“不饿。”
话音落地,他的肚子不给面子发出细微的叫声。
顾盼也能理解男主在她面前想保持的自尊心,不愿意让她瞧见自己狼狈可怜的一面,她说:“我去厨房给你煮碗面。”
钟砚垂眸,纤长浓密的睫毛投落片片青影,他胃里实在难受,也就没有出声阻止顾盼,任由她做主。
钟砚也分不清顾盼待自己有几分是真心,有几分是假意,他从来不相信任何人,不相信无缘无故的好,除非是有利可图。
其实也不是没人对他好过,在钟砚七八岁的时候,侯府里有个新来的嬷嬷,会在他被罚饿肚子的时候,偷偷给他准备吃食,私底下会给他缝制冬衣,对他极好。
不过这个嬷嬷的好,也是有代价的。
她不知从来听来的江湖术士的骗术,只是想从他身上放几碗的血来给自己的孙子医治怪病。
钟砚昏昏沉沉间想,如果顾盼也是为了几碗血 ,他也不是不能给。
顾盼不太会做饭,唯一拿手的便是鸡丝面,一碗面做的香味十足,她端着面回屋,钟砚衣服都没脱,靠着床边已经睡着了。
青年睡颜平静,一派柔和之姿,精致五官全然露出,锋利冷硬的棱角柔和几分,冷白的脸颊渐渐透出些潮红。
顾盼轻推了推他的肩膀,“醒醒,先把面吃了再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