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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勇全看着上面的宣传语,“百万作家”,心里颇不是滋味地翻了翻,“他是转性了?那不挺好的。”
“是挺好的,据说,一年下来,稿酬能过百万呢,怎么说呢,网络这种新鲜事物,可真是了不起啊!”林国毅感叹,“哪像我们这一辈人,当年累死累活的,连他们的零头也赚不到,向志那小子不光能赚钱,性子也变了,我以前不是老骂他忤逆吗?最近他可孝顺了,给我换了冰箱电视,还把按摩椅也给我准备了一张,说是我上年纪的人,不时地坐上去按摩按摩,通经脉血管,对身体健康有好处。你知道那种按摩椅吧?就是我们卖场也代理的那种……”
王勇全并没有把老友的话听进去,原本为自己儿子的有出息的兴奋,在听说了林国毅的儿子的成就后,渐渐熄灭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那大概是,妒忌?
见不得老友的儿子改邪归正,超越自己儿子的妒忌?
什么心态这是?明明一秒前还希望老林的儿子也跟大力有出息的,结果一听说,林向志那小子远远超过了大力,却见不得他好了?
意识到自己的情绪从何而来的王勇全此刻的心情烦躁跟愧疚夹杂,没有仔细听老林的话,茫然的视线落在了急匆匆从他们身边走过的人身上。
那人是罗常安,代理店的经理。
罗常安的脸色显得相当晦暗。
那是当然,就在刚才的会议上,一直亏损的代理店的运作成为了新上任的顾雅的头号问责对象,听她的口气,似乎要对代理店进行一番大动作。大动作意味着什么,身为经理的王勇全太清楚了,大动作首当其冲的,一般都是百货店的经理,不管上头的政策如何,只要一个不当,身为经理的人,很快就要下台了。
所以王勇全很理解罗志常此刻的心情,在他掉下胳膊下夹着的文件时,俯身,捡了起来,“罗经理,你落了东西了。”
罗志常估计是过于沮丧,并没有听到王勇全在叫他,而是急匆匆地继续朝门口走去。
“罗经理。”
“那是什么玩意儿?”林国毅凑了过来,把王勇全手里的文件抢了过去,翻了翻。
是代理店今年的业绩,包括了盈利跟亏损记录,还有拟定待裁员的职工花名册。
“啊,这个……”在林国毅要说下去的时候,文件被王勇全夺了回去。
“老林你干嘛这么多事,得还给罗经理。”
“啊,不是,勇全啊,刚我看到一个熟人了。”
“当然能看到熟人了,这代理店的员工,不都是天舟市民吗?”
“不是,不是我的熟人,是你的熟人。”
“谁?”
“陈玲玲啊!”
王勇全一下怔住了。
“你傻愣着干嘛啊,看。”林国毅重新翻到了职工花名册,指着上面的一位老夫人的相片:“你看看,是她吧?虽然是上岁数了,可五官模子没变,是吧?下面写着的名字就是陈玲玲,还有地址呢。”
王勇全看着那张相片,一时,百感交集。
“她,她不是跟她丈夫,搬走了吗?”
“或许是什么时候又搬回来了吧?人老了,讲究落叶归根吧!”
“这,这真是她?”王勇全不太敢相信,“她,她还好吗?”
“以前好不好不知道,最近,恐怕不太好吧?看顾雅经理的意思,是要对代理店进行裁员吧?她不是就在裁员名单上吗?”林国毅还要说什么,看那头罗志常急匆匆地又走了回来,合起花名册笑了起来,“罗经理,你掉了东西。”
罗志常飞快地走过来,一把抽回了那份文件,转身就走。
“这个罗经理,可是一个谢字也不会说啊,难怪他平时跟我们这些百货店的人都不熟络,他这是做人有问题,勇全你说是吧。”
王勇全却没半点反应,林国毅看出了他的心思:“你担心陈玲玲啊?”
王勇全看了林国毅一眼。
“担心就去见见她啊,你们很久没见了吧?都一把年纪的人了,再不抓紧时间见面,恐怕以后就来不及了。”
人的一生总是有大大小小的遗憾的,尽管人们总是安慰自己,有遗憾的人生是常态,但如果有选择权的话,没有谁会选择让自己过有遗憾的人生,也没有谁会说出所谓缺憾的人生才是完美这种自欺欺人的话。
而陈玲玲,是王勇全一生中最大的缺憾。
她是他的初恋情人,年少轻狂的时光里,付出全部真心对待的爱情。
爱情总是第一次忽如而至的时候,是最甜蜜,也最纯真的,不掺入任何杂质地,只想牺牲自身地对爱恋的那个他/她好,甚至粉身碎骨,在所不惜。
陈玲玲就是王勇全的这个她。
然而,造物总是不怜惜世间的有情人,于是总是弄人。
在王勇全与陈玲玲爱的如火如荼,甚至私定终生的时候,陈玲玲的父母,横加干涉棒打鸳鸯,原因,当然是王勇全那个时候,除了年轻,什么都没有。
他们不相信这个一穷二白的年轻人会给女儿带来幸福,当有另一个家庭殷实的男人表达出对女儿的热爱时,赶紧地把女儿的婚事定了下来。
王勇全眼睁睁地看着陈玲玲成为了别人的妻子,痛不欲生。
他知道假以时日,他可以给陈玲玲想要的生活,但无论如何努力,只要陈玲玲的父母对他不满意,那他,就永远给不了他们想给陈玲玲的那种生活。
他需要的,不仅仅是时间,还有信心,来自他人的支持。
可是那个时候,他都没有。
所以,万念俱灰的他,以为失去了陈玲玲就再也无法接受人生的他,自认为铁骨铮铮的他,在万般绝望下,有了轻生的念头。
幸而,那个时候,他被人救了下来。
那人就是顾老爷子,顾世良。
那个时候顾世良还没被人叫做是顾老爷子,年纪也不老,大家都叫他顾老板。
顾老板当时是沿着九龙江边散步的,身边,还跟着两个少年。
当时他坐在九龙江边上吹着冷风,神情相当的疲惫,眼神里,大概,已经没有生气的光芒了。
或许正因为如此,识人无数的顾世良看出了他的异常,原本应该越过他继续走下去的,却停在了他背后。
“年轻人,知道江为什么不能成为海吗?”
他没有理会,头也不回。
“阿雍,阿瞿,你们说说看?”
他没有听到答案。
“江之所以不能成为海,是因为气量太小,容不下百川,受不了风浪。”顾世良说,“而人呢,就是一条条江,或许先天的因素限制了无法跟海一般发展,但总可以自己创造机会自我开扩发掘,尽可能的把自己变成一片海。但如果人要是意志薄弱,一发生了什么事情就逃避退缩,一遭遇了挫败不幸就自怨自艾,那不光是成不了海,连原本是江的优势都会没了,变成一条干涸的旱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