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第4/5页)

她给周励写的信,是告诉周励她要去读大学了,就在市里,离家很近,她随时都能回来。

然后又写了很多孩子们的事,每个孩子都怎样了,都很听话。最后告诉周励,她还是有点担心五福,怕她去上学后,张萍萍管不了五福。

张抗抗洋洋洒洒的写了两页多,甚至把今天削了几根铅笔的事都写上去了,最后属上自己的名字,张抗抗。

张抗抗写完名字,把信纸折了几下,折好了,还没放在信封里,就坐着发呆。

张抗抗自己也不知道坐了多久,只是觉得外面的声音越来越小,直到整个打渔张都陷入一片寂静,她才把刚写好的信重新打开,自己看了一遍,然后折好,放进一个文件袋里。

文件袋一打开,里面放着很多很多的信,上面写着日期,都是张抗抗想念周励时给他写的信。

整个张家人都知道张抗抗有给周励写信的习惯,事无巨细的都要给周励说一说,甚至有两天张抗抗没写,张萍萍都会催她,怎么没见你给周励写信呢。

大家都知道张抗抗给周励写信,可没人知道,那些信从来没有寄出去过。

张抗抗把袋子打开,今天写的信编上日期,也放了进去。

一个袋子已经快要装满了。

张抗抗看着那个袋子又呆坐了许久,最后走到三福的床头,把档案袋重新塞在了褥子下面。

第二天,张抗抗瞒着张萍萍,和张鹤轩及张领娣一起,坐车到了县里。

三个人并没有直接去侯华辉家,而是直接到了侯华辉的单位,走进侯华辉的办公室之后,侯华辉一眼就认出了张鹤轩,颤巍巍叫了声伯父,就一下子跪在了地上。

张鹤轩看着侯华辉,只是说:“你把你儿子叫来吧,我们就在你办公室等他。”

侯华辉立刻说:“伯父,咱们回家吧,有话回家说。”

张鹤轩脸色很难看,一双眼睛瞪着侯华辉道:“我不会去你家,我无法面对那个曾经虐待我孙女的地方,你把侯普叫来,我在这里等。”

侯华辉没办法,只能把侯普找了来。

侯普来了一看,自己爹都在里面跪着,还有一个鹤发老人,就知道坏了,吓的腿都软了。

张鹤轩连看他都不看,就对张抗抗说,“好孩子,你去吧。”

张抗抗走到侯普面前,把证明信递给侯普,“你去单位把章盖了,我们在这里等着你。”

侯普一看,是离婚申请,立刻支支吾吾道:“单位马上就要下班了,恐怕是来不及。”

“没事,我们就在这里等着,你今天盖不来,我们等到明天,明天盖不来,我们等到后天,我们有的是时间和你耗。”

侯普还要说什么,他身边的侯华辉倒是突然站了起来,一脚踹在了他身上,道:“你去不去?你不去,我去!”

侯普被他爸踹一脚,知道这件事已经无法挽回,哆哆嗦嗦出了门,不一会儿就回来了。

张鹤轩看着那离婚申请,男女双方的领导已经那一栏都填好了,这件事就算妥了。

张鹤轩立刻站起来,对张抗抗和张领娣说:“咱们走吧。”

侯华辉连忙道:“伯父,怎么样也得吃完午饭再走,我也给你斟酒赔罪。”

张鹤轩看向侯华辉,“你有什么话,去找你死去的兄弟张立人说吧,他在下面等着你。还有曼冬,他们俩在下面等着你们这一家,等着你们呢。”

张鹤轩说完,拉着张抗抗和张领娣就走了。

回到家,张鹤轩把离婚申请拿给张萍萍的时候,张萍萍看到后,嚎啕大哭起来。

等张萍萍稳定好了情绪,张鹤轩才说:“你们年轻人的事,我不懂,也掺和不了。不过,至此,萍萍你已经恢复了自由身,以后想怎么过就怎么过。至于抗抗,我就要好好问你一问。”

张抗抗坐在张鹤轩身边,“爷爷,你问吧。”

“自我回来,你大姐就和我说了你的事,说你们结婚申请已经批了下来,只等周励来了,你们就可以领结婚证。可是,抗抗,据我所知,已经很长时间了。那个周励,怎么还没有回来?”

张抗抗苦笑一下:“爷爷,他是有事耽搁了。”

“什么事?有什么事能比结婚还大?”张鹤轩有点激动,“好,我们先不说他回不回来,这些天我看着,他连一封信都没有。抗抗,你们到底是怎么回事?”

张抗抗只能安慰张鹤轩道:“爷爷,你放心,我们之间真的没事。他没写来信,肯定是因为像之前那样和外界断了联系,所以没办法写。爷爷,我不急,我可以等的。”

张鹤轩摇摇头,“孩子,你都多大了,今年虚岁二十九了,你能等到什么时候?”

张抗抗眼睛弯了起来,她看着张鹤轩说:“爷爷,不会等多久的,真的。”

张抗抗在四福五福开学后,亲自送两人进了学校,自己也踏上了人生新的征程。

她报的是历史专业,是这所大学最好的专业。

这一年,张抗抗完全把自己泡在了学校图书馆,每天都是没日没夜的读书学习。新的领域,新的知识完全打开了一个新世界的大门,张抗抗只想把自己沉浸在里面,才不会胡思乱想。

只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张抗抗依然会坐在桌前写一封信给周励,那档案袋里已经装满了,现在是第三个袋子,张抗抗眼看着这个袋子,也要装满了。

其实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写了多少信,只是觉得,这信越写越长,她对周励,似乎总有说不完的话。

可这些日子以来,张抗抗再也没有收到周励一封信。

张抗抗白天就完全沉浸在那些波澜壮阔的历史长河里,只是到了晚上,她总是失眠,有时好不容易睡去,又是大汗淋漓的从噩梦中醒来。

梦里的周励总是穿着一身看不清颜色的军装,他努力的向张抗抗走来,可走的那么艰难,似乎每迈出一步,都撕心裂肺的疼。

张抗抗在梦里就喊,一直喊,喊周励的名字,然后自己想朝他跑去。

可不管自己怎么动,张抗抗的双脚就像黏在了地上一般,她半点也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周励一步步向她靠近。

直到周励走过来的那一瞬间,张抗抗才看清,他的脸上手上身上,全都是血。

张抗抗看不清周励的表情,只能看见那双眼睛,那双眼睛和以前的一模一样,笑起来的时候,弯弯的,闪着小星星一般的看着她。

可是他的身上都在流血,一直不停的流血。

张抗抗正要说什么,眼前的周励突然就不见了。

张抗抗尖叫起来,“周励周励!”

蓦地睁开眼睛,张抗抗才知道,她又做噩梦了。

一九七九年某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