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林初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
沈琛听见楼下的动静,面上散漫的神色收了几分,他吩咐站在门口的便衣侍卫,“聂云,你下去看看。”
便衣侍卫躬身一抱拳,正要转身,一张桌子囫囵朝他甩过去。
聂云身后便是沈琛一行人,他不敢躲开,抽出腰间的佩剑一刀将方桌劈成了两半。
方桌的碎木掉落一地,一个黑脸莽汉站在大堂下大笑几声,“想不到这厮还有几分本事!”
聂云脸色难看,从二楼看下去,只见客栈门外的守卫倒了一地,客栈的大门被人强行破开,一群带着匪气的莽汉站在大厅中央,虎视眈眈盯着楼上,店小二和掌柜的老鼠一般缩在木柜下方。
六皇子前往边关,身边带的毕然都是精锐,他们前不久才在军营里见过冯砚手底下那些狗仗人势的官兵,一个个都是酒囊饭袋罢了。
可是眼下这群散兵,却轻轻松松就放倒了护送殿下前往边关的精锐骑兵……
聂云手心已经不自觉捏了一把汗。
“我倒要看看是何人胆敢在此闹事!”沈琛毕竟年少气盛,被人一挑衅,便大步从屋子里迈出去。
跟在他身边的白公公吓得快要哭出来,“我的祖宗哟,这些事您都交给聂侍卫去做吧,您若是有个什么闪失……”
白公公话还没说完就被沈琛一巴掌挥开“聒噪!”
他站在二楼走廊处,居高临下俯视楼下一群人。
他肤色白皙,五关精致却并不给人秀气的感觉,发竖玉冠,身穿锦袍,通身的气派叫人一看就不是这关外的人。
楼下那群人正是袁三他们。
王虎见屋子里出来的是个小白脸,正打算讽刺几句,被袁三用眼神制止。
平日里他们都以燕明戈为大,燕明戈不在时,大家都是比较信服袁三的。
袁三上前一步,冲沈琛抱了抱拳,“这位大人,我们本无意冒犯,但是听说您的人带走我们兄嫂,这才找上门来了。”
王虎的声音林初一开始没有辨识出来,但是袁三的声音她是认得的。
她暗道一声不好,正准备出去解释一番,床帐那边却有了微弱的动静。
林初转身一看,就见燕明戈垂在身侧的手动了动,随后一双清冽冰冷的凤眸掀开,他眼底有短暂的迷茫,视线在屋中扫了一圈,最后定格到了林初身上。
林初忙扑到床前,唤了一句“相公”,许是今日寒风吹多了,她嗓子有些哑。
燕明戈看着她,缓缓抬起一只手,林初微微一怔,突然懂了的意图,握着他的手,帮他把手覆上了自己脸颊。
她的脸很小,真的可以用只有巴掌大来形容。
因为来边关没多久,她脸上的皮肤还是细腻的,跟剥了壳的鸡蛋一样,相比之下,燕明戈带着茧子的掌心就粗粝得有些铬人。
林初不懂燕明戈这突来的举动是为何,一时间没有言语。
却听燕明戈道,“放心,我不会死的。”
林初看着他,因为这句话嗓子眼儿有些发涩,却说不出话来。
“我下的麻沸散剂量可不轻,怎么在时候醒过来了……”给燕明戈缝合伤口的大夫头疼不已,听口音,他也不像是这关外人。
屋子里的动静惊动了门外的沈琛,他直接丢下袁三一众人,大步流星朝着屋内走来。
“这是醒了?”
大夫看着沈琛,满脸踌躇,“这位将军突然醒了……但伤口还没缝合好……”
沈琛看着燕明戈胸前那血肉模糊的伤口,眉头顿时狠狠一皱,“本公子这里又不缺药,麻沸散你该用多少就用多少,省什么?”
这大夫本是宫里的太医,被沈琛一通训斥也不敢妄然为自己辩解,在沈琛说完后才道,“这位将军意志力惊人,卑职的确是用了常人两倍的麻沸散……”
林初听着大夫的话,看着燕明戈裂开的伤口处一片血肉模糊,心底百般不是滋味。
到底是经历了什么样的痛苦才练出这样的意志,连麻沸散对他的作用都不大?
“那就再加大剂量!”沈琛不懂医理,但是他也知道,若是让燕明戈清醒着给他缝合伤口,那样的痛楚,和牢狱里的酷刑又有什么区别。
“这……”大夫有些犹豫,俗话说是药三分毒,这麻沸散用多了,怕是副作用也大。
“就这样缝。”燕明戈突然出声,嗓音沙哑,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压迫感。
沈琛这才看向燕明戈,“燕小侯爷如今便是这般不惜命了吗?那我将你从冯砚手中救出来似乎也没什么必要了。”
伏在床前的林初心底一惊,听六皇子这话,意思是她离开后,又有官兵去了那个小巷?
难怪她看到燕明戈手上也有伤痕。
可是……当时小巷里分明没有打斗的痕迹……
罢了,等燕明戈好些,再问他便是。
她回神的时候,却发现整间屋子都安静了下来,沈琛视线沉沉盯着她,眼中是一闪而过的杀意。
燕明戈轻抚在林初脸庞的手垂了下来,扣住林初的手,十指交握,他视线却是看着沈琛的,“救命之恩,燕某来日必然相报。”
沈琛的视线从林初身上移开,林初顿时觉得自己呼吸都轻松了不少。
皇家便是这样,看上去不管多么俊秀明朗的人,在想要你命的时候,都不会手软。
沈琛会突然对她动了杀意,是因为他无意中泄露了燕明戈的身份。
难怪之前江晚雪得知林初知道燕明戈的真实身份时,那般不可思议。
林初面上一派丝毫没有察觉到危险的懵懂之色,心中却是百转回肠,燕明戈保下了她。
他为何要这样做?
是报答她的救命之恩吗?
但就事实而言,这次他们恩能够从韩子臣手中逃脱,她起到的作用并不大,若不是燕明戈那一箭,怕是围在屋外的官兵们根本不会怵他们。
“既然燕小侯爷都说了,那本公子多说也无益。”沈琛走回圈椅坐下,冲着太医抬了抬下巴,“缝针吧。”
知道这个人是完全清醒的,太医下针的手不受控制的抖了起来,他抹了一把额头的虚汗冲燕明戈道,“小将军可得想好了,就这样缝针,那滋味可不好受。”
燕明戈面色苍白,神情却是从容的,轻笑一声,苍白的面容竟然有一种说不出的妖异,“大昭牢狱里几十种刑罚我都受下了,不至于受不住这一根绣花针。”
太医额头的冷汗掉得更厉害了,之前沈琛那一句燕小侯爷,就已经叫他猜了个七七八八,现在燕明戈这一句,更是确定了他心中的想法。
眼前这人果然是五年前被皇帝下令流放三千里,永不得回京城的燕家嫡子。
楼下的袁三一行人也察觉到了楼上不妙,一群人往楼上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