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柳闻莺(剧情)

珠玉琳琅,梅香幽幽。最后待一个万事如意纹蓝缎香囊并一块羊脂玉双鱼佩系上腰带,顾簪云便起了身,鬓发间绢花上的流苏也随之轻轻摇晃出温柔的弧度。

水蓝衣,藕色裳,湘妃斗篷月白囊,这一身深深浅浅的粉粉蓝蓝,配眼尾一点微微的胭脂红,最是楚楚不过。

这样的妆容突出了她容貌中的那点素雅清丽,配着一身出尘气质,只叫人觉得九天仙子落凡尘,一丝一毫的红尘俗事人间险恶都同她没有关系。

……可是本来就同她没有关系。

轻轻扣上红木彩绘雀登枝脂粉盒,顾簪云浅浅一笑,有点儿无奈又有点儿好笑:“走吧。”

顾老太爷去岁乞骸骨归家,为子孙铺路,这会儿正是悠哉悠哉的时候。顾簪云进了正院,便瞧见了穿这身鸭卵青袍子的顾老太爷正立在廊前桃花下写字。

瞧着顾老太爷落了最后一笔,把手中的玉管紫毫搁在了墨色笔山上,她这才上前去,行了一礼:“祖父。”

顾老太爷一早就发觉她站在了那里,却仍是到搁了笔捧着茶盏抬起头来才发现了她一般,不冷不淡地应了一声:“嗯。”

顾簪云不以为意,直起身子站在原地道:“祖父,孙女近来查到了一些有趣的东西,您可愿一听?”

顾老太爷不傻,当下便想到了前几日那桩栽赃陷害之事。于他而言,顾簪云若是能自证清白,不给顾家留下污点,依然是最好不过的,因此不过稍稍一顿就颔首:“关于那个姨娘的?”

顾簪云微微笑了一下:“是。”

“好,那就请家里的人都过来吧。”顾老太爷转过头,对边上的人吩咐道。

不多时,顾家众人就到了,便是柳闻莺也苍白着一张脸被扶了过来——刚刚小产,她的身子还没有好全。

只是这白究竟是因为身体虚弱,还是因为害怕心虚,或者二者兼有,旁人就不得而知了。

顾簪云淡淡瞥了她一眼,很快收回视线:“杜若,把宋大夫请进来吧。”

杜若微微一福,转身出去了。

柳闻莺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

怎么可能……她怎么会找到宋万……怎么会!

自然是没有人回答她的。

长宁公主耗费十年时间和数不清的人力物力财力,亲自培养出来的暗卫队伍,自然非同一般。

见到那日那姑娘身边的一个人朝他走了过来,宋万理了理衣袖,忽然忍不住看了一眼天空。

炙热的、炫目的太阳,高高悬挂在白色的天幕中。

现在分明还在正月里,刺骨的寒风不住地刮着,吹得他鬓角的碎发都凌乱。

可宋万却觉得,汗流浃背。

那丫鬟走到他身前,行了一礼:“宋大夫,我们姑娘有请。”

这一进去,从此他宋万“后宅妙手”的名声就全毁了。但若是不进去,从前那些事一旦捅出来,那些夫人姨娘肯定能叫他去见阎王,说不定还会累及家人。

宋万咬了咬牙,抖了抖袖子,勉强稳住步伐跟在杜若走了,只是半道上一个不稳,踉跄了一下。

杜若停住脚步,回身看他:“宋大夫怎么了?”

宋万转过头,勉强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来:“被石子绊了一下。”可目光中的惊慌之色却并不十分浓厚。

杜若暗自嗤笑,都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了,这位宋大夫莫不是还想再挣扎一番不成?

她顿住脚步,半侧过身子目光平静地扫过干干净净的小路,而后笑吟吟地看着宋万:“是吗?可是屋里不光是我们姑娘在等着,夫人和姨娘也候着呢。”

一语双关。

宋万轻轻抖了一下,再不敢说什么,直起身子低着头一路沉默地跟着杜若进了屋子。

行礼,问名,答话。

宋万常出入后宅,阴私之事见得多了,也渐渐历练出来了,这会儿虽然还有些恐惧害怕,但仍能有条有理地把话说完了:“……因此柳姨娘流产,实属必然。而那日临走前,宋某为她开了打胎药,因为再拖下去恐怕会对身体有损。依照顾九姑娘和丫鬟们那日所见,柳姨娘当日应是用药,而非被推倒导致的小产。”

柳闻莺瘫坐在椅子上,一张俏脸白如金纸,嘴唇止不住地颤抖着,可是连句话都说不出来。

不过顾老太爷也不需要她说什么,辩解什么。

一个姨娘作妖,总比嫡出的姑娘心胸狭窄手段残忍残害父亲的妾室要好得多。原先责罚顾簪云,只不过是因为找不出什么证据来证明她的清白,只能干脆惩罚她一通,以示顾家家规之森严。

——即便知道这样会让顾大老爷夫妇和顾簪云不满,顾老太爷也并不是很在乎。

维护顾家的声名和地位是他与生俱来的责任。

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顾家。

因此顾老太爷也不等柳闻莺缓过神来,一声呵斥就出了口:“当真是蛇蝎心肠,心思歹毒!一个妾室,不好好生养孩子,居然还妄想害我顾家的嫡出姑娘!”

“拖下去,赏她五十大板!”

顾老太爷这一声喊得当真是威风赫赫,立刻便有粗使婆子出列将柳闻莺扯了出去,甚至不等在柳闻莺身后伺候服侍着的丫鬟小坠反应过来。柳闻莺还没来得及说上一句话,不过片刻,外头那一声声“啪!啪!啪!”就已经清晰地传进了屋内众人的耳朵里。

五十大板,又是一个刚刚流产不久的女子,只怕过几日人就这么去了。

委实是个不必脏了自己的手的好法子。

顾老太爷轻咳一声,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维持着一脸威严的模样朝顾簪云招了招手:“好孩子,过来。”

顾簪云依言起身,笑吟吟地过去,听得顾老太爷说了一通“是祖父错怪你了,这次的事,你做得很好,不愧是我顾家女儿”这样褒奖的话,眼里飞快地划过一丝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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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疏风是这么说的?”眠霞居里,顾簪云侧躺在美人榻上,半阖着眼,身前一个小丫鬟拿着美人锤给她敲着腿部,力道不轻不重,恰到好处,教人舒服得快要睡过去。

早上那场闹剧过后,她忽然觉得很疲倦。

杜衡在她身侧回话:“是,那柳姨娘原本是想趁机抹黑您的名声的,只是被人压了下来,并未得逞。疏风只有一个人,能力有限,除去萧世子在江州留下的那些产业的帮忙,只隐隐约约感觉到似乎有老夫人、大老爷和大夫人的手笔,只是还有一方……瞧着仿佛也像是北边的,但并非萧世子手下。”

顾簪云轻轻应了一声,便不再言语。

尘埃落定,她却没有半分被洗清了冤屈的快意和欣喜,反倒像是掉进了一个空空荡荡的大黑洞,四周都是足以将她吞噬的无边寂静和空虚,可怕,却又有一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