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钜鹿人张角?

“有所耳闻。”任嘏皱眉道, “他的信众都很狂热。”

他这些年游历中原,在很多地方听说过这个人,以及他的太平道。

张角自诩大贤良师, 这些年来一直在各州游走,传播太平道, 以善道教化天下。

他告诉信众, 人之所以会生病是因其犯错所导致的,想要治病就得请求天地神祇宽恕他们, 解除他们的罪过与病痛。

除此之外, 他还会制作一种‘包治百病’的符纸。只要病人喝下那符灰化成的药水, 病痛就可以痊愈。若是痊愈不了,那便是天神没有原谅他们的罪过, 还要继续自省。

直至痊愈,抑或死亡。

凭借这一手段, 张角吸收了无数信众,就连朝廷中都有不少官吏信奉于他。他又将信众划分为三十六个方阵,大方阵几万余人,小方阵几千人,又在每个方阵设置渠帅负责。

从规模上看, 天师道堪比朝廷军队。

任嘏说完他了解的东西,下了结论:“我原先对张角是否有法力而半信半疑, 不过现在可以肯定,他一定是个骗子。”

这个世界上当然没有鬼神,只是有人利用各种旁人所不知道的东西,故作玄虚行骗罢了。毕竟子苏都能在大庭广众之下伪装天神显灵, 张角那些能治病的符纸又算什么?

糜荏颔首:“昭先说得对。这个张角应该懂些医术, 才能治愈一些病人。”

反过来也正是因为他能治愈某些病人, 所以人们才会异常信服于他。至于没有治愈的病人,他便推脱是罪过太深不被天神原谅,早已信服他的百姓对此不会有任何质疑。

荀彧听着两人说话,沉吟片刻道:“京洛的灾民虽已被子苏安排妥善,却有更多灾民去往钜鹿。我听闻如今并州、冀州、兖州等地天师道门下,已然聚集不下百万人。”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不处嫌疑之间,”他结束了自己分析,凝重道,“这个张角,必然所图不小。”

任嘏应和道:“我亦这般认为。”

两人说得太过隐晦,还是糜荏直截了当揭穿张角的图谋:“两位说的不错,他一定是想要谋反。”

任嘏似乎想到什么,急地站起身来:“不行,张角若是起事,首先沦陷的必是冀、青、幽、兖四州,那我们老师怎么办?”郑玄的书院位于青州、兖州、徐州交界处,一旦战火起来,必将波及书院。

糜荏安抚道:“昭先不必担心,半月前我已命人去信老师,请他将书院迁至朐县,我的两位兄长们会替我照看老师。”

任嘏闻言松了一口气道:“还是子苏妥当。”

见他放下心来,糜荏又对两人道:“其实我在各州郡有些产业,在来京洛之前,我命他们暗中收购了不少粮草,以备不时之需。”

糜荏最后下了结论:“战火即将燃起。两位,做好准备罢,将来莫要手忙脚乱。”

荀彧和任嘏神色越发凝重。

谈完正事,任嘏与荀彧起身告辞。

知晓此事后,回家的一路上两人心情都很凝重,没有来时半分愉悦。便在此时,任嘏忽然灵光一闪,以拳击掌道:“啊,我想起来了!”

荀彧回过神来:“嗯?昭先想到什么了?”

任嘏愤愤道:“虽然任嘏、昭先,比荀彧、文若的笔画多,但子苏分明可以写昭先与文若啊!”

这不是笔画更少更省力吗?

荀彧:“……”

他还以为任嘏已被子苏搪塞过去了,想不到这会居然反应过来了。

现在不仅是耳朵,就连脸颊也有些热。

他也不知该作何回答,只好抬手掩唇轻咳一声:“许是子苏没有想到吧。”

“过分了啊!只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啊。”任嘏幽怨地看荀彧清俊的脸庞,酸溜溜道,“想不到子苏竟也是喜新厌旧之辈!”

逗的荀彧心念微动,只得以笑掩饰些许不自然。

翌日糜荏跟随何进,重回朝堂拜见天子。

受天问之法影响,糜荏在朝中地位迅速升高。官吏们一改先前轻蔑、无视之举,腆着脸上来讨好。

糜荏却没有任何改变。凡此类人糜荏皆以无懈可击的礼仪对待,于是他在官吏心中的地位愈发超然。

属下的威望超过上位者,势必会给上位者带来一些烦恼,何进对此有些忧心。

他知道自己才能平庸,完全是靠何皇后才有今日地位,平日里也对下属们礼遇有加。这几日麾下官吏就当着他的面对另一人诚惶诚恐,着实叫他心生委屈之情。

但他不敢表现得太过明显。毕竟天神书写答案、夏恽引来惊雷时他就在现场,对糜荏已是心服口服,生怕自己以往对他有任何不敬,引他记恨。

他细细回忆过往,发现自己并未对糜荏做过什么不好的事。思来想去,唯独担心糜荏不愿屈居自己之下。

于是他找到糜荏,先是寒暄两句,而后恭敬道:“糜仙师有仙神之法,雷霆之术,区区河南丞实属大材小用。在下想请陛下封您为国师,不知仙师意下如何?”

糜荏瞧着他小心翼翼的模样,沉吟片刻。

国师是王莽设置的一个官职,它与太傅、太师、国将同为四辅,地位在三公之上。当然,这个职位是个虚职,无权。

按照他本来的打算,是先取得士族好感,利于将来招募门客;再入何进麾下,凭借能力成为将军,逐步收编一支武装军队,从此逐鹿天下。

想不到装神弄鬼一次,何进居然想要推荐他成为国师。

这个位置有利有弊。

利在于虽然无权,但他可以哄刘宏交出权利,可以顺势掌握不少东西;弊在于这个官职名不正言不顺,会引发某些簪缨世家仇恨。

就目前而言,当然是利大于弊。

天下将乱,将军们野心勃发,他当不当国师都改变不了这个局面。不如趁机揽权,成为其中最强劲的一位。

不过如今朝中形式复杂,正巧是两方争权夺利时。十常侍虽败,但常言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们的根基比任何人都深。即便是何进请封,他也应当暂时做不成国师。

便神在在道:“待到合适之机,吾可以为国师矣。”

何进不太明白他的意思,茫然道:“何时才是合适之机?”

糜荏也不解释,淡然道:“天机不可泄露。”

这句话就很灵性,加之糜荏超脱淡然的模样,反正何进揣摩半天都没懂,到底还是将心思按捺不表。

何进是没有写,但无独有偶,朝中有文士也是这么想的,写了奏折请封糜荏为国师。

奏章先是递交尚书台,引得两方常侍们争执不休。

出身十常侍麾下的旧派常侍们认为糜荏太过年轻,不过是个及冠青年,哪里比得上三师德高望重,就敢与他们并立于三公之上?倘若要封糜荏为国师,那么为何不封更为厉害的张天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