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叶芷清目不斜视,从朝臣中穿过,行至最前,跪了下来叩首道:“金城叩见陛下,叩见两位太后。”
“平身。”少年帝王打量着台阶下的女人,“多年不见,你倒还是和寡人记忆中一样年轻。”
“金城多谢陛下惦念。”叶芷清起身拜伏,这才起身。
“听闻你这次从东瀛带了良种回来,亩产至少千斤。寡人与众卿还从未听过此等好物,你可得好好给我们解释解释。”
听着少年稚嫩的声音,叶芷清应道:“微臣遵命。”
她这次带来的正是能当饭能当菜,且产量比寻常五谷要高出好几倍的土豆。
本来她之前也在沿海的时候寻找过,这东西最先出现的地方似乎是在闽南,但她运气不太好,并没有找到。
到了东瀛之后,东瀛此物已经被推广开来,而且种子也经过了改良,精心培育的话,亩产千斤不算稀奇。
不过她在朝堂上把土豆介绍完之后,没有亲眼见过的众臣依旧保持怀疑,“这豆薯真能亩产千斤?”
“耳听为虚,所见为实。等此物种出来,微臣说的是真是假,一验便知。”叶芷清道。
“是这个道理,那这事便交给司农寺丞吧。”少年天子道。
“陛下,臣以为不妥。”站在最前面闭目养神了许久的风清此时睁开了眼睛,“良种一事,事关重大。如今整个大周,只金城公主一人知晓耕种之法,贸然换人,若是良种病死又或者无所出,这责任又该是谁当?先不说良种只有一株,橘生淮北还则为枳,谁又能保证这在东瀛长得好的豆薯在中原大地也能适应水土。以臣看,这既然是金城公主的功劳,那还是让她一个人负责到底的好。到时候万一有什么差错,也不必牵连无辜。”
“贤王此言差矣。”杨道应站了出来反驳道,“司农寺是天下最了解五谷的一群人,只要金城公主将耕种之法告知他们,想来司农寺一定会不负众望。”
“杨大人,”司农寺卿擦着汗站了出来,一脸陪着小心道,“微臣觉得贤王说的道理,我们没有见识过的新东西,实在不好拍着胸脯保证一定能种活。这事,还得金城公主来。”
唯一的一株良种,这个功劳,实在不好揽。没出差错还好,这一出差错,他的乌纱帽肯定是没得了。
这杨大人平时和贤王不对付,但是他也不想因为这个把火烧到自己身上。
杨道应斜睨了他一眼,干脆请陛下定夺。
幼帝自己不能做决定,知道说了也是白说,干脆将问题丢给了林阁老。
林勉掀了掀眼皮,道:“金城公主你以为该如何是好?”
最后,球被踢到了叶芷清的怀里。
叶芷清垂眸看着地上光可鉴人的金砖,她等待了这么久,为的就是这一刻。
双手交叠,她躬身道:“回禀陛下,微臣愿为天下百姓效犬马之劳。”
“那就让金城公主自己去培育,等良种多了起来,再让她教司农寺的人处理。”幼帝道。
这事大家没有反驳的意见。功劳不功劳,还是得良种先种出来再说。
不过,有些人并不接受这个结果。
“禀陛下,既然良种一事交由金城公主负责,那不知又该让金城公主担何官职?”林行止站出来道。
他是看出来了,叶芷清从头到尾就是冲着这个来的,不在这个当口把官职拿到手,那回头豆薯培育出来,朝廷一顿赏赐打发了事,那就什么希望都没了。
虽然一直都没有女子当官的先例,但是叶芷清这样能造福一方的女子去担任某些要职,他还是愿意帮一把的。
“林大人你又说笑了,这天下哪有女子当官的道理。”当即有人道,“公主带回良种是大功一件,回头朝廷自有赏赐。一枚良种培育出来也不用占什么地方,完全不需要司农寺插手,又何须额外的官职?”
“赵大人,话不是这么说的。”林行止淡淡道,“若是每个有功劳的人都得不到她该得的回报,那往后还会有人继续为朝廷为天下百姓献上好物?金城公主历经千辛万苦带来良种,又将亲自精心培育,本官以为,封上林苑丞绰绰有余。”
“林大人,让无知妇人来沾染朝堂之事,你是想搅乱朝纲吗?”赵大人骂道,“只有朝中无人,才会牝鸡司晨。多少亡国毁在女人手里,窃以为史书上已经写得够多了。今日金城公主若是因为新种登堂入室,那将来必然有其他的女子用其他的借口步入朝堂,这道口子一开,很有可能葬送的就是我们大周朝的百年江山!若是如此,这良种不要也罢!”
听着这话,叶芷清袖子下的手渐渐握紧。
“行了!”风清凤眼一扫众臣,冷冷地讥讽道:“担心女子祸国,说白了也是站在朝堂上的人无用。今日时辰已经不早,没有必要再为这事继续争论,耽误国事。”
他话音落下,圣端太后便道:“贤王说得有理,良种一事可以回头再论,但是国情却不能耽误。陛下,若是无其他的事,可以退朝了。”
圣端太后向来是站在贤王那边的,她这态度众臣毫不意外。圣昭太后则只淡笑了下,没开口。
下面,林阁老和杨道应也都没说话,他们和贤王同为辅政大臣,在政见上可以不和,但是在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又是站在同一条船上的。
贤王叫停,多半是有话不好当堂说。与其再这种时候继续无意义的争论,确实还不如再看看贤王有什么话要说。
“既如此,那此事明日再议,退朝。”圣人道。
众臣立即送道:“恭送陛下,恭送太后。”
等到御驾离开,大家这才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准备回各自的官衙。不过今天,他们的视线少不得在中间唯一的女子身上停留。
风清已经走了,周围叶芷清熟悉的人只有林先生一个。
林行止还有些奇怪,一直等到人散的差不多了,他和叶芷清走到殿外的台阶下时,他才道:“你和贤王这是怎么了?”
当日叶芷清回来,首先找的是他,他就已经察觉到不对了。今日贤王从头到尾都没看她一眼,更加证实了他的疑惑。
这两人怎么突然就这么生分了?
“无事。”叶芷清一副不想多谈的样子,“今天多谢先生您了。”
“只是顺嘴提的小事而已,但是你也别抱太大的期望。”林先生叹道,“不是每个人都像我一样了解你的能耐,他们更擅长的是用怀疑的眼光去看待一个人,特别是一个女人。”
“我明白的,”叶芷清看着重重宫墙,“但是有些事情,不去争取,那就永远都没机会。争取了,好歹还有个念想。这次不行,那我就下次,下次不行,我还有下下次。我这一生有多长,那我就有多少的时间来达成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