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暖阳3
“恭喜皇上,贺喜皇上!”
周遭震天响的道喜声。
赵誉胸中溢满欣喜,呼吸都屏住了,走上前来垂头去瞧那襁褓中嘤嘤啼哭的小人儿。
太后也不自觉凑近了几分。
夏贤妃笑盈盈道:“恭喜皇上,心凝诞下一位公主。”
太后的面色登时变得难看起来。
郑玉屏跪在地上,下意识地偷觑赵誉的反应。
赵誉负手立在那,声音里头听不出任何起伏,他问:“徐贵人如何?”
夏贤妃道:“心凝太累了,孩子一降生,就昏睡过去。”
赵誉点点头,回头朝太后拱了拱手:“母后舟车劳顿,这边有贤妃淑妃照料,儿子送您回宫。”
太后没有说话,挑眉又看了眼夏贤妃怀里抱着的婴孩,失望积攒在眼底,几乎就要迸发。毕竟深宫里头打滚多年,当着众人的面儿,她只字不语。顺从地点了点头,转身走了出去。
赵誉身上朝服还未换下来,金线团龙明晃晃耀着人眼。福姐儿垂低的目光只看到他一双玄色金龙靴子,和明黄朝服一角,未曾停顿地从她面前快速闪过。
众人都站起身来,凑近了围着夏贤妃瞧她手里抱的孩子,婴孩不足八月,七月半早产而出。瘦小得像只奶猫,眼睛未曾睁开,张口不住地啼哭着。
温淑妃面色变幻莫测,伸出手,长长的指甲贴在那小小婴孩娇嫩的脸上。
“又是个公主啊……”
声音里有怅然,有失意,不知如何,福姐儿却从里头听出了一抹松了口气般的庆幸。
众人在外头关切了徐贵人的情形。徐贵人还不知自己在豁出命去诞育孩子的时候,有人险些就提前结束了她的生命。福姐儿想到那个走路也需人扶着,说话儿细声细气的柔弱美人,心里替她不值。进了这宫,命如草芥。他们这些人,不过就是给皇家孕嗣的棋子,是生是死都轮不到自己做主。
福姐儿双手按在自己的小腹上,一瞬间,是那么的惶恐。
进宫数月了,一心只想保住自己,拼命在赵誉跟前卖弄着清纯懵懂的少女形象,心里隐隐觉得他似乎也甚为满意自己这般。可在这一瞬间,她陡然意识到再多的宠爱都是虚幻的。徐贵人何尝不受宠?赵誉恨不得将天上月亮也摘下来捧给了她,到头来,也不过得了一句“皇嗣紧要……”
徐贵人门前热闹了一夜一晨,皇女诞生后,集芳阁门前就冷落了下来。
宫里翘首期盼着的、人人踮脚观望着的那个皇子,终是没能落地。
慈敬宫窗下,太后疲惫地倚在榻上,保养得宜的手覆在赵誉的手背上,沉声劝道:“皇上前朝事忙,不常至后宫,如今子嗣犹空,不得不郑重待之。国之无继,旁人岂会没有想头?”
赵誉不着痕迹地抽回手,从案上取了天青釉茶盏抿了,眼也未抬地道:“母后所言甚是。”
太后摇了摇头:“皇上,您偏爱苏氏,本宫能懂。芳华无匹,娇艳怡人,本宫不是想阻拦皇上。只是年纪到底太轻了,前头两个苏氏的身子骨儿什么样儿?苏皇后又是什么样?皇上您心里都知道,本宫相信您是有成算的。皇上不喜欢青珣,本宫没有强迫皇上,她年纪如今也长了,皇上若真为后嗣着想,徐嫔与郑常在、周常在那边,也该雨露均沾。”
赵誉没有应答,撂了茶盏站起身来,朝太后含糊地行了礼:“母后今日辛劳,不若早早歇了吧。儿子还想去瞧瞧心凝,她孕育有功,还未曾赏……”
太后脸色微僵,心情复杂地瞧了眼赵誉。
赵誉面容平静无波,没有半点被人指点房中事的尴尬和不悦。似乎才想起什么,轻声道:“母后觉着慎这个字如何?”
太后心中已了然,苦涩一笑摆了摆手:“皇上所想,自是再好不过了。本宫确是累了,皇上去吧。”
声音到最后,已渐渐没了气力。
赵誉直起身,面无表情地从慈敬宫走了出来。
晴朗的天际不知何时卷起了重云。黄德飞快步上前,道:“皇上,要落雨了。这会儿是回御书房,还是紫宸宫?”
赵誉瞧了瞧天色,深浓的眸子似乎也蕴了重云,朦朦重重,复杂得分辨不清。
黄德飞不敢再催问,躬身候立在一边。
久久方听赵誉叹了声:“去集芳阁,朕,去瞧瞧孩儿……”
黄德飞眉头一松,扶着赵誉上了车辇。
集芳阁宫前冷清清的,早不是早上那般人头齐聚。似乎怕吵了徐贵人和孩子,宫人的行动都比从前小心翼翼。
赵誉摆手叫内侍不必跟着,自行走进去,立在檐下。
宫人垂头行礼,夏贤妃听到请安的声音,连忙从里迎了出来。
帘子一撩,赵誉走了进去。
徐贵人已从产房抬了出来,如今歇在东暖阁里。
门窗关得紧密,屋里有股闷重的药味。
乳娘怀里抱着熟睡的婴孩,跪在一旁给赵誉行礼。
赵誉伸出手,指尖轻轻抚了下孩子的脸颊。
睡梦里的小家伙扁了扁嘴巴,似乎不大高兴被打扰,偏过头紧贴在乳娘柔软的怀中继续睡着。
赵誉嘴角弯起,露出个十分浅淡的笑容。
夏贤妃一直偷觑他神色,当即松了口气,轻声道:“皇上,小家伙虽是早产,倒没什么大的不妥,就是瘦小些……”
赵誉点了点头,跟着就被一阵啜泣声吸引了目光。
夏贤妃担忧地看了眼里间:“皇上,心凝她刚醒过来。”
赵誉阔步走了进去。宫人们撩了床帐,徐贵人哭肿了眼睛,抿住唇伤心地看着赵誉。
夏贤妃劝道:“心凝,你遭了大罪,所幸母女平安,快别哭了,月子里掉眼泪眼睛会受不住的。”
徐贵人抬眼凝望着赵誉,挣扎着想下地来行礼。
赵誉越过宫人,跨步上前,扶住了她的手臂。
声音温和一如往昔,道:“你受累了,不必拘礼。”
徐贵人顺势揪着他袖子,垂下头哭得肝肠寸断,柔弱的肩膀一抖一抖的,心酸地道:“皇上,贱妾无用!贱妾配不上皇上待贱妾的好。”
赵誉浓黯的眸子微微顿了下。语声里听不出什么分别,嘴角却凝了抹冷霜。
“说的什么话?”
似安慰,似相劝,其实也像什么都没有说。
赵誉犹豫地伸出手,轻轻拍了下徐贵人的肩:“你受苦了,好些歇着。”
站起身来,肃容道:“传下去,今日起,徐贵人晋为嫔位。”
适才在慈敬宫奏请太后的那个封号“慎”,却并没有宣出口。
有封号和没封号的嫔,是不一样的……
但饶是如此,徐贵人也已经十分惊喜,忙不迭又要挣扎起身谢恩。
赵誉没有回头,径直走出去,经过夏贤妃身侧,又看了眼她身后被抱在怀中熟睡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