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烈火9
沈院判重复道:“皇上, 谨嫔娘娘有喜了!”
赵誉愣怔地瞧着他, 身形明显顿了下,接着像是突然反应了过来,疾步就朝福姐儿的床前走去。
“福儿!你听见了吗?你有身孕了!你有了朕的孩子!”
福姐儿尚在一派迷茫中, 睁开没有焦距的大眼睛, 似是瞧了他一眼, 又似是根本没看见他。嘴角还挂着傻笑, “皇上, 好热啊……”
外头凉风阵阵从窗口吹进来, 屋里银丝炭烧得不太旺,这会子屋里头冷得很,哪里会热?
赵誉从惊喜中回过神来 , 陡然记起她是因什么被送回来的。
赵誉转过身, 凑近沈院判道:“她如何?可是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
沈院判垂着头,这种后宫阴私他虽已经见得很多了,却仍对蹚这种浑水很恐惧,声音放低了道:“皇上,微臣不敢确定……”
话未说完,赵誉就沉下脸来:“什么叫不敢确定?你心中有什么疑虑?还不快快说来!”
沈院判跪了下去:“皇上,齐嫔娘娘的症状, 像是误食了五石散,精神涣散,昏晕发热。”
“既有推断,为何又说不确定?”
沈院判斟酌着词句, 听适才外头嘈杂,当时各宫娘娘都到了,这里头关系着谁的事儿可说不准,他硬着头皮道:“若是,应当分量较清,谨嫔娘娘身体虚弱,故而见效明显。因无其他症状和物件佐证,微臣不敢妄言。”
上回徐嫔中的那五石散,一则分量不清症状明显,二则在徐嫔身上发现了粉末,因而较易定论。五石散用得量小,又似乎是刚服下不久的,诊脉也只能诊出心跳加快了些,加之谨嫔有了身孕,孕妇本就容易有头晕发热等症状,沈院判虽有怀疑,却不敢一口咬定。
赵誉冷哼一声,扬声道:“贤妃可在?”
夏贤妃听见里头赵誉喊自己的名字,连忙恭敬地走了进来,低身道:“恭喜皇上,恭喜谨嫔妹妹。”
赵誉并不与她寒暄,摆手道:“贤妃如今总领六宫事,今日宴乃是你与内务府共同定夺,是不是?”
夏贤妃道:“是,皇上有何相问,妾必据实回禀。”
赵誉冷笑:“贤妃,命人即刻封锁宴会用的大殿,一碗一碟都不许任何人动,所有人等在此不许离开。将今日宴上服侍的宫人都暂押起来,由徐汉桥审理。”
夏贤妃诧异地抬起头,在对上赵誉深沉的目光后,又将头垂了下去。
为着一个谨嫔,皇上是不准备给任何人脸面了吗?在场的可还有比谨嫔位分高的她和温淑妃。且今日还是温淑妃的生辰!
所有人都要被当成嫌疑犯困在这里,皇上是把所有人都当成了谨嫔的敌人!
适才在门前,她清楚地听见赵誉温柔地喊谨嫔的乳名。这么多年了,她连女儿都给赵誉生了一个,却只在前番她照料徐嫔母子辛苦的时候,赵誉才抚慰似的喊了她一声“青珣”。
她当时感动得几乎要哭出来。
这么多年她默默无闻地为他付出,他宠爱温淑妃,她就自觉地做个透明人,不因自己贤妃的位分比淑妃在四妃中地位更高些而找淑妃的不痛快。淑妃协理六宫七年,她从没有插手干涉过。太后是她姨母,她亦不曾因为争抢后宫的管事权而求赵誉出面。
太后不放心徐嫔的肚子,一定要她亲自料理徐嫔的生产事宜,她又不计得失的接了这担子,努力保着齐嫔母女不受外头影响。
如今她又尽心尽力的替他管治着后宫。
他究竟有没有心?有没有看到过她为他做过什么?
为了个进宫不到一年的新人,把她的脸面当众踩!
宴会是她置办的,难不成是她想害谨嫔?
她又怎么会知道,谨嫔她怀孕了呢?
谨嫔不是才受过伤么?不是说伤重不易恢复么?就在养伤的这两个月里,皇上都忍不得,还是让谨嫔有了孩子……
无论心中如何受伤,夏贤妃面色都没有一丝变化,她依旧端持着礼貌的微笑,用恰到好处的声音道:“谨遵皇上旨意。”
回过头来,朝身边的大宫女道:“可听见了?立即吩咐下去,围住宴会厅,请各宫娘娘在祥福宫稍待。”
这话传了出去,人群里头有低低的议论声夹在凉风里飘了进来。
“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怀疑我们陷害谨嫔?”
“没听见吗,谨嫔有喜了,皇上当然紧张……”
屋里,赵誉心思根本不在那些人身上,他招沈院判近前:“谨嫔身体情况还好?中了这种东西,要服些什么药?她伤势未好,又有了身孕,用药万万要小心谨慎。”
沈院判垂头应道:“皇上说得是。微臣煎一剂清淤祛毒汤,用两副,应该就能把毒素排出了。只是谨嫔娘娘之前确是大伤过一回身子,如今头胎在腹,时刻马虎不得,若皇上信得过,微臣一并调几剂保胎安养的药。”
赵誉催促:“快些!”
沈院判垂头退了出去。
赵誉回过身又去瞧福姐儿。
她眼神呆呆的,眼珠跟着帐顶晃动的流苏穗子转动着。
赵誉过去将她搂在怀里,握住她手,嘴唇轻轻贴在她手背上,不无动容地道:“福儿,你会替朕生个非常漂亮可人的孩子,对吧?”
炭火烧的越来越旺,曼瑶关了窗,那凉气都被暖意取代了。而屋外却是越发的冷。
众妃们被留在廊下,温淑妃一脸怒意地被请到侧旁茶房歇息,郑玉屏等不敢上前触霉头,耐着腊月寒凉的风缩着肩膀站在外头。
屋里头已经静了好一会儿,皇上陪着谨嫔,一直不曾出来。众嫔妃心里头都不是滋味,一个个垂头不语,各怀心事。
片刻,徐汉桥腰上跨着官刀从宫外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脸色不大好看的温崇山。
黄兴宝进来通报了,赵誉在正厅里头见了二人。
徐汉桥道:“谨嫔出事后,紫宸宫几个大宫女都还留在大殿上,谨嫔所用的餐点杯碟都没机会被撤换下去。微臣适才与太医院几位大人共同查验过娘娘们的用具,谨嫔娘娘的酒杯里头,有少量的药物搀在酒里。太医们验过,是前朝禁药五石散。”
赵誉脸色冰寒,移目看向温崇山。用不咸不淡的口吻喊他的名字,“崇山。”
温崇山垂头跪地,叩首道:“微臣在。淑妃娘娘生辰宴,是微臣与夏贤妃娘娘共同拟定的布置席案。谨嫔娘娘所用碗碟均是瓷器厂新制的金菊孔雀。所有娘娘用的都是同一制式,酒也是一同乘在托盘上头,哪一壶倒在谁的杯子里,这事先并无定数。”
赵誉冷笑:“所以,你毫无嫌疑,你妹妹温淑妃亦是?”赵誉从旁取了杯盏,凑在唇边抿了口茶,蹙了蹙眉头一把将茶盏掀了,里外立着的宫人内侍和各宫娘娘们均恐惧地跪了下去,口称“皇上息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