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灰烬1
福姐儿这一个多月恢复的不错, 宫里头各处精心地紧着她的需求来供应吃穿用度, 赵誉紧张她母女,阖宫都瞧在眼里,短短一年时间位份升到这个地步, 也算得是本朝开元来的头一份恩宠了。
如今宫中位份以她为首, 以夏贤妃多年来不争不抢又善于自保的秉性, 自是不好意思继续把持着六宫掌理权。因此才有了这回对话。
福姐儿坐在炕上, 手里拿着适才逗弄孩子的拨浪鼓, 眼睛一直随在被乳娘抱去里头的华阳身上, 笑着道:“贤妃姐姐瞧我哪有那个精力?再说,我才入宫不久,自个儿都闹不懂那些规矩旧例呢, 怎么能管后宫?”
把桌上的册印往夏贤妃身前推去:“姐姐当是心疼我, 我真挑不起这个重担。还得劳烦姐姐继续辛苦,有姐姐主持大局,皇上也才能放心。”
高帽子给戴了,推辞也说了一箩筐,贤妃见她是当真无意接下,这才勉强收回了东西。
福姐儿以为她会歇了这心思,可是转眼就听说贤妃又拿这事儿奏请赵誉去了。
赵誉见贤妃是真心实意, 考虑到福姐儿如今位分,就待理完了事,亲自来了回祥福宫,问她:“你是怎么想的?宫中如今确是你身份最高, 却叫旁人理着事,心里没点儿想头?”
福姐儿正抱着孩子在膝头哄着,闻言斜睨着赵誉:“华阳还这么小,若是接了管事权,我还哪有时间陪她?皇上也不心疼人,还拿这些话揶揄我。什么时候我觊觎那些东西了?可见皇上平素说那些知我怜我的话都是骗人的!”
赵誉闷笑:“怎么就揶揄你了?朕其实也不想你辛苦,只是怕你心里不舒坦,问问你的意思才好。”
这事就算揭了过去。
福姐儿自是不会在这个时候去接那管事权。从去年春节到现在,管治后宫的权力先是在温淑妃手里,后来又甩给了夏贤妃。一年之内两番易主,各人有各人的手段,频繁更替只会让下头越发厌烦,两人定然也在里头都做了不少文章,。
且福姐儿才做了贵妃,位子还没焐热就急巴巴地将管治六宫的权力夺过来,一来吃相太难看,二来不免要要人疑心她确是冲着这后位去的。
回头夏贤妃回了集芳阁,宫人将哭闹不休的雪儿抱了过来,“娘娘,这几日小公主日夜啼哭,新来的乳娘根本哄不好,本来身子就没恢复,这么哭下去又要把吃的都吐出来了。”
雪儿与那宫人不甚熟悉,见了夏贤妃就挣扎着哭起来想找夏贤妃抱,宫人也作势想把小人儿递给主子,夏贤妃瞭那宫人一眼,平素温和的面上掠过一抹寒霜。
那宫人怔住了,灵光一闪,陡然明白过来。她收回手腕,将怀里抱着的雪儿递给了身后的乳娘。夏贤妃疲累地倚在榻上,挥手叫人都退下了。她心腹的陈嬷嬷走了进来,坐在她榻沿上替她轻轻揉捏着双腿,“娘娘,皇上没叫收回册印,不还是对娘娘看重么?那苏氏再得宠,也不过是仗着年轻。待有了更年轻的进来,皇上未必就当回事了。您何苦这么担忧?”
夏贤妃闭着眼,伸手撑着额角:“嬷嬷,这种安慰的话,别人说不奇怪,你说可就奇怪了。皇上信不信我,看不看重我,别人不知,你还不知么?如若我不主动退让,待将来皇上开口把册印要回去,我的脸面往哪儿放?皇上最恨被人掣肘,太后想推我上去,皇上必然不会答应,从那苏氏进宫后我就知道,早晚有这一天。”
陈嬷嬷安慰道:“娘娘也不必太谨慎了,那苏氏根基浅薄,就是仗着皇上爱宠登上高位,又能坐稳那位子吗?宫里头这些人哪个是好相与的?平素不伤筋动骨的忍着让着也还罢了,长此以往住着,谁是真的无欲无求?从前那齐嫔也是一稳妥安静的,菩萨一样诸事不沾,她父兄立了点小功劳,那心不就一夜养大了?谁是真菩萨?妖物没成精前各自窝在自个儿的洞里头被给人端了罢了。”
夏贤妃闻言冷笑:“谁说不是呢?瞧似多单纯一个人呢,其实精的猴儿一样,这是防着我呢。怕接手过去里头有我暗处打的桩,绝不是个安生的。”
陈嬷嬷默了片刻,似在回味她话中的意思。
夏贤妃已没耐心地摆了摆手:“找个时间你再叫人在那傻子跟前挑唆几句。”
陈嬷嬷会意,点点头走了出去。
隔夜,琼霄阁里一个小宫人哭着走了进来。
光华正在屋里头写字。听得外头隐约的啜泣声,是两个小宫女在说闲话呢,一个道:“也不知那什么贵妃究竟懂得什么法术,皇上如今日日守着她娘俩,咱们殿下多少日子没好好吃过东西了?去御膳房想拿点东西给殿下备着,那管事一脸急切,把我挥去一边叫别添乱,说忙着给琰贵妃和皇上做下酒的小菜急着送去呢。”
另一个讶异道:“不会吧?今儿是咱们先皇后娘娘生祭啊……皇上不是说要在长宁宫凭吊么?如何却和那苏氏混一块儿喝酒去了?这也太……”
说到这里住了口,背后议论皇上总是不大好的,可适才的几句话已经把什么都表达出来了。
苏皇后去逝才半年,生辰这样日子不论怎么说都是该凭吊一番的。清晨宫里头在宗庙办过一回祭礼,皇上不叫琰贵妃去,说她刚出月子还得多休息。他自个儿在前朝接待南国使臣也没能出席。却连夜里私下的凭吊也省却了?
适才那哭泣的宫人道:“如今这宫里头哪还有人记得咱们的皇后娘娘了?别说现在,就是娘娘还在的时候,那些人又可曾把娘娘放在过眼里?太医分明说娘娘还能多活半年的,若非心里存了这些委屈,怎可能那么快就撒手而去?旁人可还快活着呢!听说不仅叫了酒菜,还要在花园里头赏月对酌。”
光华听到这里,随手一挥,将桌上的纸墨笔砚全挥落了。
她身上穿着素白的寝衣,满脸泪痕,咬着嘴唇从里头走了出来。
那两个宫人见她怒气冲冲,知道自己适才说的话怕是被光华听了去。忙跟在后头小声地劝:“殿下,您别冲动,皇上如今正对那琰贵妃在兴头上呢,又才生了华阳公主,您万万不可得罪了贵妃,触怒皇上啊!”
这话犹如火上浇油,光华哪里还能忍下去。不提华阳也还罢了,那华阳算什么?一个庶出的皇女,凭什么一出生就赐了封号赏了封邑?
那封地盯在江南最繁华美好的地方,虽说面积不及自己,可那富庶之地岂是她的北疆封地所能比拟的?
光华一语不发,急冲冲地就往外闯,后头歇着的岳凌听到前院的喧闹声,过来问了宫人情形,知道光华去找福姐儿的麻烦,心中暗道不好,连忙叫人去请张嬷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