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半小时后, 门再次打开。
方疏凝神采奕奕地出现, 拿着包,手臂上挽着件薄款外套,面无表情地问:“吃什么?”
“你决定。”
颇有些客随主便的意思。
她没说什么, 率先走出去。
柏池慢条斯理地跟在她后面, 顿觉恍惚, 也觉难得。
当年她决定出国留学, 二人关系由此破裂, 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说过话。
后来两家人约定共游欧洲, 第一站就是米兰,其实也是特意来看她。
不过那时候他心里还别扭着,不愿意先低头, 到了酒店便谎称不舒服, 没与两家父母一道。
其实,他偷偷跟在后面。
看着她巧笑倩兮地给每个人送上拥抱,领着他们一路参观自己的学校。她笑得越是灿烂,他心里越是恨得牙痒。
后来实在看不下去,提前一步回到酒店。
柏母回来,见他半躺在床上玩游戏,询问他身体是否好些了。
他头也没抬, 只淡淡应了一声。
柏母又道:“你不去看看疏凝吗?你们都快小半年没见了吧?”
他沉默,指尖微顿。
良久,出声问:“她问起过我吗?”
柏母神色微动,温声答:“大概你筠姨提前说过, 你去不了。”
懂了,没问。
他扯了扯嘴角,嘲讽一笑。
想接着打游戏,却发现早已被敌人杀得一滴血都不剩,那些人张牙舞爪,围着他的尸体手舞足蹈,似乎在耀武扬威。
他收了笑。
柏池,看看你有多么可笑。
思绪回笼,心头忽感愤懑,他出声唤她,语带不满。
“走那么快干嘛。”
方疏凝回头,眉尖微蹙,走近他身旁:“你腿这么长都是白长的?”
柏池冷哼一声,眼神示意她看清现在的处境。
方疏凝不屑反驳,脚步却渐渐放缓。
她其实也挺愿意带他去逛逛的,当年初来乍到,看什么都觉得新奇,碰到什么好玩的都想与人分享。好不容易等到两家人一起来看自己,心下着实是雀跃的。
她刻意一大早起来,精心打扮,在学校门口等待。
却没等到他。
以为他是路上去买什么耽搁了,所以频频望向后方,期待能看到那抹熟悉的身影。
直到周清筠出声唤醒她,不解地问:“看什么呢?”
她明白过来,失落渐起。
原来,他并不想见到自己。
努力挤出一抹笑:“没什么。”
不想见姐姐算了,我还不稀罕见你呢。
她这样安慰自己。
即使效果甚微。
*
米兰城区的街道于方疏凝而言,实在太过熟悉,领着柏池七拐八拐,来到一家当地餐厅。
他对这周围也是熟悉的,因为是她的学校附近。
二人坐下,她将菜单递给他:“随便点。”
柏池也没客气,接过去,自行翻看。
他曾经帮周清筠带过东西给她,不过那时候,她可没什么好脸色给他,常常放下东西就有撵他走的意思,算起来,这倒是方疏凝头一回在米兰请他吃饭。
“好了没?点个菜还这么磨叽?”
“别催。”柏池头也没抬。
方疏凝百无聊赖,偏头望向落地窗外。
她起床后就没吃过东西,眼下确实是有些饿了,偏偏柏池还在研究菜单,她捋了一下头发,从钱包里抽出几张欧元。
“我出去一下。”
从前在米兰,她十分迷恋当地的一种小吃,Panzerotti,外形酷似油炸的饺子,不过体型却要大得多,里面包裹着番茄起司或是火腿起司,外皮松软却又嚼劲十足,唯一的缺点是热量不太低。
从店里买完出来,忍不住在路上就咬了几口,回到餐厅,将另外一个递给柏池。
“你就是去买这个?”
她含糊地轻应一声:“试试。”
柏池丝毫不怀疑里面可能被下了毒,顺从地咬了一大口,缓缓嚼着,没发表意见。
方疏凝一看他那样子就知道不合他胃口,轻哼一声,也放下手上的Panzerotti.
不多时,菜上上来。
她吃得不多,觉得差不多后便拿出镜子补口红,然后倒在椅背上刷消息。
须臾,抬起眼皮悄悄望了一眼柏池,轻咳一声,突然问:“看歌剧吗?”
“什么?”
“《卡门》。”
柏池挑起眉,方疏凝对于悲剧总是有着不可言说的执着。
微微点头,她了解后复又垂眸,搞定票的事情。
柏池用完餐,她先一步起身去结账,不忘提醒他:“把我的Panzerotti拿上。”
毕竟只吃了两口。
柏池应一声,看了眼被自己放在另一边的那块,鬼使神差般地也拿了起来。
走出餐厅门,迎面一阵风,她理了理头发,朝他伸手:“给我吧。”
他顿了一下,反应过来,垂眸看一眼手上的两块,好像分不清了呢……
迟疑归迟疑,却还是将其中一块递给她。
她却狐疑地看着他:“你不是不喜欢吃吗?”
柏池面不改色:“别浪费。”
方疏凝略有夸张地“哈”了一声,显然不信。
二人徒步走到歌剧院,门口排队时,她道:“你还吃不吃?不吃就扔了,里面不能带吃的进去。”
话毕,径自咬了一口,边回复消息边吃起来。
柏池见她吃得实在是颇有食欲,便也想再尝试一下,将包装纸斯开一些,眼底撞进那一圈淡淡的口红印。
是她唇上的颜色。
他转眸去看她咬舐的动作,上下塞帮缓慢地动着,末了,复又咬一口,在食物身上留下一圈更浅的印记,将他的痕迹掩盖。
喉间不可抑制地滚动一圈,而后将满腔激越咽进肺腑,他轻轻沿着那印记咬了一口,类似尼古丁,诱人上瘾。
待吃完后,前方队伍也到了尽头。
所幸两人穿得都还比较正式,不至于太随便,进得大厅,找位子坐下。
开场前,四周一旁寂静。
A大调缓缓拉开序幕,方疏凝在黑暗中转头去看柏池的侧脸,在他即将察觉之际又不动声色地收回。
她这些年看过很多场歌剧,也看了不少场电影,每次却都是一个人。
不是没有人邀约,只是都拒绝了。
她喜欢一个人坐在黑暗的空间里,看台上演尽悲欢离合,尤其偏爱悲剧。
能看悲剧的人,都是生活太如意,或是生活太不如意。
她不愿意和别人分享自己悲伤的那一瞬间,除非是她,或者是他。
所以,才独自一人坚守了这么久。
在邀约柏池之前,她其实并不确定答案,印象里,他对这些不太感兴趣。
所以在等待回复的那一瞬,她竟然有些紧张。
原因无解。
主人公卡门开始哼起了那一段脍炙人口的小调。
L'amour est un oiseau rebell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