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霍珩被踹下床, 正憋着火气要发作, 却一见了花眠那有点儿泛红的眼眶,火苗瞬间萎了,他皱了皱眉, “我话没说完, 你急着动手了?你在我跟前安插眼线, 教我抓包抓个正着了, 我还没说什么呢。”

花眠拉上了自己的棉被, 盖在腿上, 哼了一声。

“本来是要告诉你了,我不想在你身边留暗线,既然你发现了, 我省得再多说。反正人我是不会撤的。”

霍珩心道, 她不说,他也不知道她到底是买通了这水榭上的哪个婢女。心道她本事不小,他母亲贵为公主,凭着与生俱来的威慑力让那群婢女死心塌地的,毫不敢有二心,她一出手便立马策反了一个。

说不准还不止一个。

但这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 他现在连睡床的资格都丧失了?谁规定的?

他一鼓作气地爬起来,要往床上钻去,将花眠手中的棉被夺回,花眠不肯, 死死拽着不松手,嫌弃地说道:“臭死了,不洗澡不许靠近我。”

霍珩怔了怔,他一回来,寝房里黯淡无灯,本该伺候的下人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上哪叫人传水洗澡?难道要他折回去,跑到柏离房里讨洗澡水?

“行,我去了。”霍珩咬牙转身,走出了门。

花眠望着空荡荡的寝房,拧了眉头,见他久久不回来,自己趿拉着木屐下床,将屋内的油灯又点燃了几盏。

终于亮堂了些。

霍珩还没有回来,花眠等得不耐烦了,心中越想越气,索性上床之后拉上了被子,紧紧闭上了眼。

也不知过了多久,霍珩终于回了房间,将身后门闩插上。

“睡了?”

花眠不理。

他爬上了床,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

被花眠置于中间划界的棉被也被他扯去,花眠也不管了,他躺了下来,似乎正对着自己的背,她甚至能感到一股灼热的呼吸,钻入了自己皮肤里,不断地朝着她的雪颈扑打过来。

霍珩猜到她并没有睡着,将方才泡在冷水里冥想的话一股脑倒了出来:“带你去废宅时,和你说过不纳柏离,让你将那些女人都打发走。虽然你又自作主张留了两个,我不知你意欲何为,但姑且便算你已兑现了承诺,现在我要履行我的承诺了。”

“我……”他想了想,方才在脑中过得飞快的一句话,却成了现在最难以启齿的一句,他犹豫了半晌,才磕磕碰碰说出,“我真没想过娶柏离。”

“不但柏离,什么离都没想过。”

花眠仍是没有理他。

霍珩觉着自己有点自讨没趣,叹了口气,默默地那食指戳了她的肩膀。

结果她却突然出声:“赶紧睡觉。”

霍珩便知道她果然是如所料一般没有睡着,她对自己喜欢得深沉,他刚刚那么一走,她必定心绪不宁。他想着想着,那点羞意变成了得意,拉上了被子,应了声,便闭上了眼睛,只是嘴角却忍不住翘了起来。

翌日大早,花眠便仿佛忘了这件事,绝口不再提。

霍珩也感到奇怪,但只是将她送到了霍府之后,便折转去,寻了自己以前在长安时玩得要好的几个兄弟。

骊山深林之中蛰伏着诸多野兽,到了入秋时节,不少回出来觅食。但山路险峻而迂回,不宜骑马,便只能步行而上。

到了秋猎这日,陆规河带着人先到,便在岔路口等着,霍珩带着人,身后跟着一架华丽的马车,马匹精神而骏美,一看便知是富贵人家所有。到此路之后,往后便不能再乘马车上山,因此只能将这位千娇百媚的小娘子请下来。

陆规河得知霍珩今日带的竟不是花眠时,还吃了一惊,但见柏离襦裙迤逦委地,严妆打扮,不像是来狩猎,更像是去踏青一般,不禁直了眼睛。心道霍珩带着这么一个碍事的累赘,今日还打得了什么猎物?这不是要被他们围殴么。

柏离生得纤细,比花眠还细,弱不禁风的,走几步路裙幅飘起,仿佛要被风吹走般,这让陆规河身边的几个亲兵也不由傻了眼。

柏离走到了霍珩跟前,对到树边拴马的霍珩轻轻地说道:“将军,阿离有些怕生,这几位都是——”

霍珩拴着绳,回头睨了眼陆规河,“这不是怕生,这是眼瞎吧,没多久之前才来我家喝过大补汤的。他要不喝,能有今日这么精神?”

柏离垂了眸子,面颊彤红,“是,阿离一时竟没认出。”

霍珩栓完了马,回头将马鞭往她手里一塞,郑重其事地说道:“你知道打猎要怎么打么?往年皇家举办的围猎,都是由陛下射中一头梅花鹿开场,因此拔得头筹极为重要,你在这儿守着,我去拿了头筹就回来接你。”

柏离一愣,但随即,她轻轻点了下头。

“阿离知道了,就在此处等着将军凯旋。”

“甚乖。”霍珩笑着夸了一句,“等着我啊。”

说罢他带着人走了。

陆规河跟了上来,几个人箭矢一般窜入了深林。

陆规河脚快才能跟得上霍珩,回头瞅了眼被远远抛在身后的娇滴滴的小娘子,忍不住便说了一句:“当初你对花眠就是这么不解风情,没想到这个更过分了。”

霍珩手里握着一支羽箭,重重地朝他胳膊拍去。

他冷冷笑道:“我一向不喜欢倒贴的女人。”

说到这儿,他顿了顿,“尤其是这种虚伪的女人。”

他忽然皱起了眉,又停了许久,补了一句道:“总之是厌烦这女人。”

陆规河知道他怕是将花眠一并算进去了,改口了又改口。如今两人成日耳鬓厮磨,金吾卫副统领载妻每日往返城内城外,几乎已成了长安一景了,陆规河想他们两人互相闹了这么久,应该已经修成正果了,闭口在心念了声“阿弥陀佛”。

柏离在原地等了霍珩许久,都不见人回来,山风吹得深林瑟瑟拂响,柏离的心头也越来越乱,她担忧等会不知从那条狭窄的小道里钻出一头虎豹,她一个人留着看马,实在害怕。

可是要她一个人去寻霍珩,她又不敢。

望着那匹被霍珩拴在树上的马,柏离也不敢走近,握着霍珩留给她的马鞭左右为难,越来越恐慌,无声地在心中嘶喊起来。

山风不断地吹拂着树叶,秋叶密密地将地面铺了一层厚毯,柏离也不知过去了多久,等得太过心焦,忽见日头偏斜,已窜过了头顶,不觉竟已是晌午过去,她只好找了一块石头靠着坐下,拿着霍珩的马鞭戒备地望着四周。

一个念头恍然闯入了脑中:将军他是不是不会来接我了?

一念既起,便越想越是有可能。她又不是不分好赖的人,岂会看不出霍珩对她不假辞色,之所以答应带她出来,也全是为了应承长公主。他对自己的厌恶是写在眼中的,他能当街打断了南康的腿骨,何妨故意将她一个人落在骊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