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不及你动心

半里关中, 将士从敌营中归来, 身上都落了伤,若若从金大夫那里学了医术,此次正好派上用场, 拎着药箱一一为众人医治。而安罗涟知晓她平安无事, 也就让她暂且留在半里关。毕竟在谢淮身边, 才是最安全的。

另一边, 临薇与祝渚说了比试之事, 祝渚愣了愣, 却还是应下了。

临薇一边拨动弓箭,一边问祝渚道:“对了,你还没告诉我, 你家住何处呢?”

祝渚坐在帐下, 垂了垂眸,低声笑道:“我四海漂泊,无以为家。”

“……”

临薇眨了眨眼,忽然侧首问道:“那……要不要跟我回晋安啊?”

祝渚眉间一恍:“我……”

临薇轻轻抿唇,一笑道:“我是大临的公主。你若随我回晋安,我虽不能保你步步荣华,但衣食无忧还是可以的……你可要考虑一下?”

闻言, 祝渚心中浮起几分感动,却低声道:“我本一介卑民,得公主相救已是万幸……怎敢奢求公主带我回晋安?公主乃金枝玉叶,祝渚一无所有, 就算回了晋安……”

“这有何妨?”

临薇打断了祝渚,忽叹道:“你可知抓你回来的谢淮是何人?”

祝渚一愣,答:“知道……谢淮乃镇北上将,纵横沙场多年,斩杀敌军无数,是镇北人人敬畏的英雄。”

“可他从前,比你还一无所有,比你还落魄潦倒呢。”

“……是吗?”祝渚很是惊讶。

“是啊。”临薇俯身笑道:“我想带你回晋安,与你的身份无关,只是想带你回晋安罢了。所以别怕……”

她忽然轻轻握住了祝渚的手,坚定道:“一起赢下谢淮,跟我回晋安吧!”

“……”

天光乍亮,破开昏暗云层落下,连雪色也明亮三分。临薇的话语轻轻,却仿佛黑暗中的一缕光,落入心中。祝渚深恍,平生里,第一次生出要好好活下去的念头。

他本是南国的太子,却在一场政变中被母后抛弃,从此流落他乡,无以为家。他带着誓死相护的随从们一路漂泊,从雍州到镇北,扛起照看他们的责任。

然也甚少有人知晓,他如今也只才十九,本该是鲜衣怒马,看遍春花的少年郎。

太子府的随从们曾劝祝渚重回南国,夺回昔日地位。其实他们不知,他是个很懦弱的人,自从成了母妃的弃子后,便很少想过活下去了。

然这一回,这位大临的公主,忽然让他心中浮起希冀。

跟她去了晋安……会是怎么样的光景呢?

祝渚回过神,望见临薇明媚的眉眼,沉默一瞬,轻轻抬袖叠在她手上,道:“好。”

……

比试的那日,半里关的将士们都聚了过来观看。众人围成一个圈,为谢淮他们牵来三匹马,又在马尾绑了一小袋沙子,约定好若谁马尾上的沙袋被射破谁便输了比试,得下场去。

而最后留在场上的人为胜者。

谢淮神色淡淡,翻身上了马,然后俯身朝若若伸出手:“上来。”

若若望着眼前的高头赤马,犹豫笑道:“我就不必上去了吧……反正只有表哥一个人拉弓射箭,我去了还会累得表哥分神……”

闻言,谢淮冷眸缓缓凝起,竟呵笑一声:“你不来也行……”

若若一喜:“……真的?”

谢淮云淡风轻地笑道:“只要你不怕我的箭射偏,射到那公主的脸上。”

能不能别用这么恐怖的事情威胁她!

若若神色凝顿地抿抿唇,最终还是认命地扶住了谢淮的手:“……”

谢淮轻笑,将她拉上了赤马,拢入怀中。

一入怀中,便闻得小表妹身上淡淡的清香,如三月春花萦绕在鼻息,扰乱了平静如水的心境。谢淮一顿,忽然想起镇北城那夜的吻来。

此时临薇与祝渚已各自上了马,将士们在一侧呼声呐喊,喧闹不已。

谢淮只敛眸,俯下身,在若若耳畔低声道:“抱紧了。”

“好。”

若若忽然紧紧抱住谢淮的右手,大有死也不松开的架势。没办法,谁让她见过谢淮骑马的样子?那一路黄土飞扬,风驰电掣,她实在怕被甩下去。

谢淮:“……”

右手被抱得死死的,别说拉弓射箭,便是拉动缰绳也难。更何况,小表妹靠过来时,似有若无的柔软。

他心中燥动,隐忍道:“让你抱马鞍,谁让你抱我。”

若若容色一红,松开了手:“对不起嘛。”

小表妹一松开手,谢淮垂眸,心中却又浮起几分寡淡来。

此时一声号角声高响,临薇飞快搭弓,扬笑道:“若若,今日我可不会让你!”

说罢,朝他们的马尾飒地射出一箭。

谢淮回过神,神色不变地一夹马腹,赤马便往前飞踏两步,马尾扬出个好看的弧度,避开了这一箭。

将士们纷纷呐喊:“好!”

临薇哼了哼,一边纵马飞驰一边连射几箭。

从前在鹿鸣书院时她便擅长骑射,只因是女儿身,往往容易被大家忽视了去。如今三箭射出,都擦着谢淮他们的马尾而过。虽未射中沙袋,却也可见其箭术精湛。

祝渚则还未拉弓,只是神色凝顿地纵马而行,望着谢淮的背影。

至今为止谢淮还未射出一箭,他总觉得,谢淮仿佛在逗他与临薇二人似的……

果然,下一瞬,临薇将谢淮追到死角时,谢淮忽然回身搭弓,神色凛然,直直对准了临薇。

临薇面色一变,以为他要射自己,拉动缰绳往回走。

不好!

祝渚凝眸,忽然急道:“公主不可!”

临薇这一回身,那马尾上的沙袋便正好暴露在谢淮的箭下。谢淮在赌,赌他在世人眼中仍是一个冷血无情的人……

而他也赌对了。

果然,只见谢淮讽笑一声,毫不留情地搭弓射破了临薇马尾上的沙袋。

临薇回过神,气道:“你使诈!”

谢淮神色不变,冷笑道:“是公主以为谢某要加害于你,才让谢某有机可乘,怨不了谁。”

他眉间淡淡嘲讽,忽然抬袖摸了摸怀中若若的发,轻笑道:“你说呢?”

世人成见难以消除,猜忌也是人之常情。可谢淮一句“你说呢”,仍让若若心下浮起几分伤怀。

她想说什么,又什么都没说,只是一言不发地靠在谢淮怀中,仰首瞧他。

雾气朦胧的双眸忽然落入眼中,藏着悲悯苍生的感怀。

谢淮一顿,心中戾气莫名散去,只是面色还沉着,冷哼道:“比试还未分出胜负,继续。”

临薇回了神,垂眸道:“是我输了。”

祝渚纵马从她身侧经过,安慰道:“我们还没输,公主……剩下的交给我吧。”

“……好!”

祝渚一笑,端正了神色,忽然拉动缰绳回马朝谢淮而去。二马距离拉近,此时射箭也是难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