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尘雪也飞扬

冬日渐寒, 过了狭长的古道便能见到半里关的影子。只见城中旌旗迎风飞扬, 大开了城门,迎接凯旋而归的将士们入关。

裴远立在关中等侯,见着纵马而来的谢淮, 上前拦下道:“五皇子来了半里关, 你且收敛一二, 别为镇北惹上麻烦。”

一番话说得意味深长, 叫外人听了只怕不懂, 要说晋安的五皇子来便来, 为何要谢淮收敛呢?

谢淮眉间微敛,却很快懂了。那位从晋安来的五皇子,如今怕是在小表妹跟前晃悠吧。早便听闻他与阮青令要来镇北, 不曾想动作倒这么快。

“……”

谢淮冷哼一声, 跨下赤马,直直越过裴远,往若若待着的营帐中走去。

裴远扶额,长叹一声。

这些年谢淮在镇北行事不忌,肆意张扬,他跟在谢淮身后收拾了不知道多少的烂摊子。今日回到关中,见到安国侯府的小姐在照顾受伤的五皇子, 裴远就知道——

他的烂摊子,又来了。

撇下了裴远,谢淮神色冷冷地走到营帐前,停顿一瞬, 终究还是扬手掀开了帷幕。

营帐中,小表妹正俯身给五皇子的右手涂药。好像不久前,她也这般照顾过他。

……太碍眼了。

“……”

谢淮双手抱袖倚在帐旁,孤眸深深敛起,掩去其中的情绪,一言不发地盯着五皇子的右手瞧。

“……表哥?”

若若瞧见了谢淮,神色顿时有些激动,飞快走到他身前,低声道:“你终于回来了!怎么办?我闯祸了,五皇子为了救我伤及了右手……”

“是吗……”

谢淮闻言觑了她一眼,见她面上除了担忧再无其他,便缓了缓冷冽的神色,心中也如明镜敞亮了几分。

看来小表妹,对这位五皇子并无他意,

谢淮放下心,才朝临徽行礼:“五皇子。”

临徽不便还礼,轻轻颌了颌首:“谢淮上将。”

“家中表妹不懂事,给五皇子添麻烦了。”谢淮漫不经心般地将若若拉到身后,淡淡道:“五皇子千里迢迢来到半里关,却伤了手,真是受苦。”

“哪里会。”

临徽垂眸一笑,不动声色的:“有若若为我医治,便是幸事,谈何受苦?”

谢淮轻轻笑了一声,按了按若若的头道:“我这个表妹向来笨手笨脚,没干过伺候人的事,还是我来为五皇子医治吧。”

临徽心中微动,不置可否,

“……你来?”

若若掀了掀谢淮的衣袖,惊疑地瞧了他一眼:“你会救人吗?”

不会,他只会杀人。

但这话才不会告诉小表妹呢。

谢淮温良地抚了抚她的发,语气难辨道:“不就是包扎一下手吗?又不会将他的手给医废,放心吧。”

若若:“……”

临徽:“……”

“好吧。”

最后,若若还是勉勉强强离开了,只是还一步一回头的,眼神中略藏担忧。

待若若走后,谢淮恢复了淡淡神色,竟真的从容坐下,一言不发地执起纱布,为临徽包扎右手。

营帐中一时寂静。

临徽垂眸沉默些许,才道:“多年不见,你沉稳许多。”

从前安王世子仅仅挑拨几句,谢淮便能动手将他一顿毒打,如今瞧见若若为自己医治,谢淮竟能心平气和地坐下了。

谢淮面不改色,淡淡道:“因为我知道,是我的就是我的,谁也夺不走。”

“……”

“就是天命,也夺不走吗?”

临徽凝眸问了一句,面色不显,语气中却暗藏波澜。

谢淮顿了顿,眼睑微抬,晦暗地瞥了他一眼。

临徽也不欲与谢淮遮掩,直接道:“等回晋安,我便向父皇求旨,为我和若若赐婚……你是若若的表哥,与她一起长大,情分不同。我想问一问你,是如何想的?”

“……”

谢淮沉默下来,垂眸望着手中纱布,良久,才作答道:“五皇子身世高贵,才识过人又稳重得当,于世家姑娘们而言自然是好一归处。不过,前提是你……”

他一顿,语气低沉道:“得是个活人。”

临徽凝顿,语气笃定道:“你想杀我。”

不错,在半里关中,四处是谢淮的人手与势力,谢淮此时想杀他是最好的时机。换作是他,也会起动手的念头,甚至会付诸行动。

但是……

临徽眉间微凝,定定地望着谢淮道:“但你不会杀我。”

谢淮讽笑,反问道:“为何?”

“因为你的表妹,就在这里。”

人说打蛇打七寸,戳人要戳软肋,临徽跟朝臣打了多年交道,如今很是得心应手。他抬了抬受伤的右手,语气轻轻:“世人说你冷血无情,你不放在心里,可有一日,她也恨你骨子里的冷漠……你怕不怕?”

自然,是怕的。

谢淮的眸中浮起几分寒霜,良久,却低笑一声:“那就让她永远活在谢淮是良人的梦里,不就好了?”

临徽面色一变,凝重地望了谢淮一眼。

“五皇子殿下!”

营帐外忽然传来裴远的声音:“关中新来了几匹赤马,您可要出来瞧一瞧?”

闻得帐外的声音,临徽心中绷着的弦蓦然松了几分,应道:“好。”

又与谢淮作别:“有人邀约,恕不相陪。”

“……”

谢淮沉默不语,眉间微微深远,一言不发地由着临徽从他身侧越过,离开了帐中。

待临徽走后,他却叹了叹:“可惜。”

……

阮青令此行奉命前来镇北,实有护送五皇子的之命。在镇北城王府中,匆匆听闻五皇子在半里关受了伤,他不容多想,只能动身去半里关看望。

一入半里关,还未见着五皇子,便先见到了心事重重,在营帐外踱来踱去的四妹妹。

阮青令挑了挑眉,出声道:“一段时日不见,怎么清瘦了几分?”

若若回过神,扬笑道:“哥哥!你怎么也来半里关了?”

阮青令朝她笑了笑:“听闻五皇子受了伤,前来看看。”

一听这话,若若瞬间便低落下来,几分愧疚道:“五皇子因救我才受了伤,他的右手青紫了一片,伤势不轻……”

“是吗……”阮青令沉吟一声,却宽慰若若道:“不必太担心,待我去瞧一瞧,若是有什么大事,担在我头上便好。”

若若一恍,怔然地望着阮青令:“……”

与冷傲的谢淮不同,从小到大,阮青令都是位内敛深沉的长兄,纵然话不多,却总默默无闻地对他们好。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是与从前一样。

瞧见若若眼里的恍惚,阮青令神色清远,轻声问道:“嗯,怎么了?”

若若回过神,连忙道:“哥哥不用去了,谢淮表哥如今正在照顾五皇子。”

“……哦?”

阮青令闻言不禁浮起几分笑意,意味深长道:“你让谢淮照顾五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