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一生一世爱

风霜下, 赤马疾行。

晋安城的街道上, 马蹄飞扬,掀起一阵尘埃。

远远见安王世子的马车往城外去,谢淮却蓦地收拢马绳, 停了下来。他寒眸幽幽, 凝望一瞬, 忽然转身飞回晋安城中。

瑾王府

长亭下, 松香阵阵, 铜炉暖融。瑾王端坐案前, 拥了银狐大氅,正执卷默读,一派岁月静好的模样。

侍女端了药碗前来, 温声道:“殿下, 该喝药了。”

瑾王仍旧捧着书卷,目不斜视地摇了摇头。

侍女无奈叹息一声,劝道:“殿下不喝药,耽误了贵体,日后世子见了,岂不担心?”

闻言,瑾王却忽然地笑了笑:“……谢淮啊。才不会担心我, 他连我的皇令都不要呢。”

正待此时,庭中冬松簌簌响动,一阵寒风卷来,冷得瑾王敛了敛眸。他微微凝眉, 抬眼一望,却望见了满面寒沉的谢淮。

瑾王恍了恍,讶异问道:“怎么,今日又被安国侯罚跪了?”

谢淮神色幽幽,沉声道:“皇令,给我。”

瑾王挑了挑眉:“……”

皇陵之中,松香长燃,每落下一缕灰烬,便过去一分时日。

安王世子端了副黑玉棋盘,气定神闲地让若若陪他下棋。若若本来不想下,但瞧见了安王世子手中的弓箭,便识相地捏起了棋子。

皇陵中只有他们二人。

厚重的殿门隔去尘世的喧嚣,换来殿中一时的安宁。法相森严,又好似怀着普度众生的悲悯。

黑玉棋落下,清澈的一声响。

安王世子面色微凝,忽然垂眸望着棋盘道:“如果世上没有谢淮,你会跟我走吗?”

若若一顿,抬袖也落下一子,认真作答:“不论世上有没有谢淮,我都可以是你一生的朋友……只要你肯回头。”

“……可笑。”

安王世子阴郁地哼了一声,沉声道:“苦海无涯,回头也是苦海,我为何要回头。说到底……谢淮与我有何不同?!”

若若垂眸,陷入思量:“……”

谢淮于她,究竟有何不同?

这般扪心自问,却又不禁一恍:其实在她思量这个问题时……谢淮就已经不同了。

若若恍然一笑:“我待你是怜爱,日后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再见时,还能与你对弈一局。我待谢淮……只是爱,一生一世,都想与他在一起。”

听君一言,安王世子蓦然不语,眸色渐深,如蕴寒雪。

轰——

皇陵的殿门却被蓦地推开。

殿门处,谢淮神色难辨,满身风雪地执剑而立。良久,待殿内彻底沉寂以后,他才开了口,哑声道:“阮青若,你再说一遍。”

若若:“……”

安王世子却先笑了笑,语气生寒:“她说要一生一世都与你在一起呢……真是感人肺腑,教人潸然泪下!”

“那我……”

安王世子忽然起身,讽然一笑:“就成全你们吧!”

话落,他蓦地按动身后的机关,转身离开,入了早就设好的暗道中。而殿门在机关按动时便缓缓合拢,不出几息,轰然一声,被紧紧锁了起来。

若若惊然起身:“……什么?”

顾不得其他,起身匆匆行到谢淮身侧,若若推了推殿门,发觉只是徒劳无功后,回首望向谢淮,慌张道:“……门被关死了!”

“……是吗。”

谢淮却很是淡漠,除了长睫颤动两下,面上便没有其余变换。

若若不禁摇了摇他:“表哥,你清醒一点,如今门打不开,若我们待到明日才能出去,城中的流言便会漫天飞了啊!”

谢淮终于敛了敛眸,却只一言不发地握住她的手,良久,低笑道:“世人爱说,那便让他们说,我不怕……你怕吗?”

若若一怔:“我……”

“你方才……”

谢淮忽然又恢复淡淡神色,冷声道:“不是说要跟我一生一世在一起?怎么,如今想要反悔?”

“你都听见了?!”

若若面色一绯,慌张地垂下了眸。

“……”

谢淮却微不可闻地叹息一声,轻轻拢她入怀,良久,垂眸道:“……听你这么说,我很开怀,一生中,从未这么开怀过。”

若若眉间一恍,默默抱了抱谢淮:“……”

他的衣襟冷冽不已,凝着冬雪的寒气。可以知晓。从晋安到皇陵这一路,又是历经了不少的风雪。

若若沉默一瞬,靠着谢淮的衣襟,阖眸笑道:“我也是。”

……

翌日,瑾王世子与安国侯的小姐在皇陵呆了一夜的消息,很快便传遍了晋安城。

早有人知晓,瑾王世子曾在安国侯府久住,或许他是心悦安国侯府的小姐,而安国侯又对他百般刁难,才令他作出如此恶劣举动。

听闻当时安国侯连夜入宫,在殿前进谏。

圣上大怒,罚谢淮在府中闭门思过。瑾王听闻此事后,不禁旧疾复发,卧病在床。

而不知为何,圣上还重罚了安王世子。

听闻圣上本欲将他禁闭宫中,终年不出。安王却跪在殿前求情,哭诉自己只这一个血脉,还将皇令归还圣上。圣上这才从轻发落,命安王世子离开晋安城,去往偏远之地。

离开晋安城那日,雾雨蒙蒙。

安王在府中送了安王世子一程,便不再随行。待到渡口时,身侧只余下寥寥数人。

唯一来送的,却是五皇子临徽。

临徽立在渡口,朝安王世子沉声道:“前些时日,你做的终究,不对。”

安王世子冷淡地斜了他一眼:“如此大好良机,五皇子不去殿前参谢淮一本,怎么来这里教导我了?”

临徽面色微凝,久不言语。

安王世子一语中的。

知晓皇陵一事后,他确实惊于安王世子的算计,心生愤怒。然知晓谢淮被牵连其中时,他倒也在圣上面前……说了几句谢淮从前的劣行。

诸如锋芒毕露,不尊师长,无视皇权等……最容易令帝王猜忌的事。

临徽回过神,终究还是朝安王世子叹了叹:“日后,珍重。”

说罢,转身在宫人的簇拥下离开了。

安王世子沉默不语,独自立在渡口,任凭漫天风雨落在暗沉的衣摆上。

直到雨势渐大,渡口处的船夫才为他送了一柄竹伞。“公子,雨大了,早些回家吧。”

接过伞,见竹伞碧青,伞面画了一株杜若。

“……”

安王世子面色微顿,抬眸望向那位船夫,却早已不见了他的身影,唯见浩渺的烟波在河面笼罩。

“日后十年,二十年,三十年……还能不能与你再见?”

安王世子低笑一声,撑着竹伞踏上离开晋安的船只。

雾雨朦胧,连绵下了二日,如同人心头的愁绪,挥之不去。瑾王府中药香浓郁,氛围低沉。

此次,瑾王被谢淮气得着实不轻。

阁中,瑾王倚坐在榻前,眉间忧虑道:“皇兄本就多疑,你却还如此行事,一来惹怒安国侯,二来引得猜忌……如今有我为你求情,他日我病去,如何放心得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