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京城里发生的一切, 傅缙一行并不清楚。

午间稍稍歇息后, 又立即赶路。

傅缙照旧和楚玥一骑,她脸还有些泛白, 精神头并不好,他看着心疼,“睡会吧, 我们入夜前应能赶上。”

楚玥确实觉得很疲惫, 点了点头。

傅缙还用披风裹了她, 眼前暗下来了,很颠簸,她闭上眼许久,才渐渐有些昏沉。

半昏半醒, 到了傍晚, 已能远远望见大部队行军的烟尘,诸人精神一振,立即打马急赶。

双方汇合, 一直提着心的秦达和刘檀等人终于松了一口气。

“玥娘,你可有伤?”

问话的是秦达,楚玥和傅缙身上血迹斑斑, 楚玥脸色也不大好,他担心。

共事两年余了, 拢共就楚玥一个女的,一众大男人总是更照顾一些的。

楚玥微笑:“无事,也就有些淤青。”

秦达松了一口气, “那就好。”

二人很熟稔,看得刘檀有些诧异,但他也没想太多,只以为是双方私底下也要好。

不过很快,让刘檀更诧异的事情发生了。

又赶路一段,至彻底入夜,停下扎营歇息,安排好巡营守夜,又分头安抚手下军士,最后众人往中帐而去。

这是商议正事的,不想又见楚玥在场,而且还端端正正坐了一个位置。傅缙上首主位,秦达坐他左下手,而楚玥很自然坐在秦达下手,留下傅缙右下手一个空座,则是刘檀的。

楚玥摊开地图:“距离郑县约莫还有一百五十里,后日午间应赶至,我们的干粮还能支应。”

她要谋求的,是军师幕僚角色,以商号便利掌粮草,和大军同进同退,而非被安排在最后方。

楚玥已将底子打好了,现在需要做的是积极主动地进入角色,最好在和宁王汇合之前就融进去。所有事情都比不上这个重要,她洗了把脸打起精神,其余一切都被她暂时抛在一边。

傅缙颔首:“在郑县暂停休整,看局势如何,和殿下通讯过后再做下一步打算。”

“粮草能支应半月,若有需要,再行调度。”这一切事前准备,都是楚玥经手的,所以她清楚得很。

她这熟稔程度,真真让刘檀目瞪口呆,而且最古怪的是,傅缙秦达还有其余几个左领军卫的校尉副将,人人一脸自然,视若等闲。

大家自然不会看不见,秦达便笑:“玥娘巾帼不让须眉,郑县那边的粮草,就是她打理的。”

这话含蓄,但很容易就听出来,楚玥一直都参与类似事务,且貌似宁王也知知晓的。

刘檀惊讶极了,这事非同小可,又不是没人,怎么让个深闺女子掺和进来了?

不过惊讶归惊讶,刘檀也不是没眼色的,楚玥资历明显比他深,自己初来乍到不了解也不打算发表意见,闭上嘴巴点点头,表示明白了。

楚玥微笑和他打了个招呼,“刘将军,久仰大名。”

刘檀眼睛瞪得滚圆打量楚玥,惊讶看得出来,不过不遮不掩的,却是个正直汉子。见楚玥打招呼,他慌忙拱手:“嫂夫人谬赞,我何来名声?”

这有些不好意思,他粗人一个,个漂亮的小娘子赞他,差点就要站起来,还是傅缙按住。

刘檀这人不错,难怪傅缙愿意招揽他,楚玥相信,只要自己有真本事,对方会很快接受的,她微笑:“刘将军日后称我玥娘便可。”

“这……好吧。”

待二人互相认识过后,傅缙便让散了,“好了,今夜早些歇,明日赶路。”

闻言,秦达刘檀等人站起告退,利索出了帐。刘檀角色进入很快,已隐隐以傅缙为首。

……

待众人离去,帐内就剩傅缙和楚玥,楚玥一松乏,面上便现出疲惫之色。

傅缙颇心疼,抚了抚她的脸,命人将烧好热水抬进来,嘱咐道:“你洗了早些歇,我回来给你擦药。”

这才出来的第一天扎营,谨慎的必要的,傅缙要增派哨骑,还得亲自巡过营地才能放心。

“何需你?我自己擦就好了。”

他都这般忙了,楚玥淤青多在手肘膝腿的位置,都是自己能够上的。

傅缙一想,也怕她睡下反被自己折腾醒,于是就点头,亲亲她,“那你洗好就睡了,莫等我。”

“嗯。”

傅缙确实不得空,匆匆说了几句,就起身出去了。

楚玥筋骨疲乏,人也不大精神,坐了一会,才站起身入了内帐。

中帐用油布分隔内外,外面大内里略小,外帐乃商议军机之地,而内账则是起居之处。傅缙率军杀出城,肯定是轻装上阵的,后勤军备并不充裕,这不管内帐外帐,都是颇粗陋的。

屏风没有,左侧是割茅草垫得厚厚再铺上油布的临时床铺,右边放了两桶水,其中一桶热的,蒸气腾腾,弥漫了整个内帐。

楚玥掬凉水洗了一把脸,人精神了些,接着她洗手,将一双手浸进热水里仔仔细细洗了一遍,连手指缝都揩了一遍。

其实她想用胰子的,但知道没有。楚玥倒不是什么矫情的人,她一贯不会生出什么不合时宜的念头的,主要她总觉得手上有血腥味,脸也是。

那心头血喷溅在她的皮肤上,总觉得格外热烫,那温度仿有残留似的,经久不去。

楚玥长吐了一口气。

那么多人为了保护她而牺牲了,她心里沉甸甸的,压得很难受。这一路上她忍不住想,自己的事前计划其实能不能更好一些?如果更好一些了,是否就能避免这些伤亡?

她总忍不住反复地想。

还有,她亲手杀了一个人。

那种手持锋利锐器,狠狠“噗”一声插入皮肉,直接穿透对方的心脏的感觉。她手猛一抽,对方闷哼一声,凸大双眼死死瞪着她,喷出的血液是滚烫的。

楚玥经历过惊险,购马途中不论是匪徒还是北戎军,血腥厮杀场面她已见过多次,原应该更好适应的。

只这回,命悬一线的惊惧确实去了,只那杀人的感觉却浮上心头,挥之不去。

唉。

楚玥其实知道这也算正常的,毕竟谁也不是什么天生杀人狂,这破天荒头一遭,有不适才是寻常反应。

缓缓就好。

……

楚玥是这样告诉自己的,她也没打算和傅缙说,他够忙的了,睡觉时间都少,哪里能再给让他分神来特地安慰自己?

想是这么想的,只不过,这回她似乎高估了自己,作为一个来自和平年代,又养于深闺十多年的人,这自我调节的效果并不大如人意。

……

调了温水,楚玥将就着麻利洗了,她身上磕青和擦伤不少,好在俱不严重,抹了药后,倒头就在茅草床上躺下。

闭上眼一会,总浮起那些血腥场面,很累,却睡不着。翻来覆去,最后她扯过傅缙留下给她当被子的猩猩毡披风,蒙在头脸上,熟悉的气息覆盖着,这才感觉好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