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看来罗永谦很重视那位姓傅的先生, 第二天就亲自陪着对方和他的家人一起来了医院。

他们是在下午五点左右到的, 那时已经没什么病人了,走廊里很安静, 连耿乐在自己诊室里打了个喷嚏都能听见。

小宋护士去洗手间,回来时有人问:“请问容医生在哪个诊室?”

她看了眼这一行人,目光落在后面几个黑西服的彪形大汉身上,愣了一下,“……啊、在前面,我带你们去罢。”

到了门口, 就提高了声音道:“容医生, 有病人来了。”

容溪本来正趴在电脑前看共享里新上传的课件,闻言立刻坐直了腰,“请进。”

“容小姐。”罗永谦习惯性的叫她。

容溪抬眼看见他身旁的病人, 似乎有些昏昏欲睡,满面的郁色,心里有些诧异,但还是笑了笑, “请坐, 这就是二少跟我提过的傅先生罢?”

她一面讲话,一面抬抬下巴示意小宋护士,对方点了下头,转身往门外走,把几个保镖关在了外面。

诊室里只剩下罗永谦和那位傅先生,陪着他来的傅家人分别是他的母亲和太太。

因为事先已经听罗永谦说过一点情况, 容溪并没有觉得特别惊讶,她要有猜测,只需要按照诊断标准一条条问下来。

同时她看了傅家人带来的所有病历资料,边看边听傅先生满怀焦虑的告诉她,“我头晕,很累,而且没办法集中注意力,看东西也模糊不清,睡觉越来越不好,我的爸爸和大哥以前也是这样,没几个月就走了。”

他的母亲则道:“当时都做了尸检,医生说是得了疯牛病。”

“睡觉的时候有做噩梦吗?”容溪检查了一下他的瞳孔,然后问道。

傅先生点头,“有,很清晰而且怪诞,我会被吓醒,我太太说我会讲梦话。”

傅太太点点头附和着应了声是,说他整天都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还很健忘,“以前完全没有出现这种情况的。”

容溪点头,让他站起来在屋子里走了三分钟,紧盯着他的步态,看见他逐渐表现出来的踉跄,心里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是一沉。

她让傅先生重新坐下,然后问道:“平时胃口怎么样?”

对方摇头苦笑,“根本吃不下去,很烦啊,哪里有心情吃,瘦了很多。”

容溪看了他一眼,根本没有避讳的意思,“夫妻生活呢,正常么?”

傅太太一愣,有些脸红,傅先生倒不然,或许是觉得自己这个样子已经够惨了,完全不需要再顾虑什么面子,摇了摇头,“医生,你觉得我这样,还能行吗?”

言下之意就是无法进行夫妻生活了,容溪点点头,眉宇间染上了一丝凝重,每一个具有针对性的问题都得到了肯定的回答,每多确定一个标准,就向她心目中那个诊断靠近一分。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在病历本上写上“诊断:致死性家族性失眠症待查”的字样,然后道:“傅先生,你的症状我已经了解了,但具体的诊断还要你配合检查,睡眠监测、脑电图和基因检测都要做,你看怎么样?”

“你的意思是,我的病是基因病?”傅先生愣了一下。

容溪点点头,“目前来讲,我认为很可能是,但是确诊还得等检查结果出来。”

“那……如果是基因病,能治好吗?”傅家人很着急,紧盯着容溪的表情不放。

容溪安抚道:“这也要等检查出来我们再谈,也有可能不是基因病。”

话是这么讲,但她知道,这只是安慰罢了。

她开了好几张检查单,然后交给傅太太,告诉她什么时候做什么检查。

这一家人是她亲自送出诊室的,等几个黑衣大汉护着他们走远,罗永谦落后几步,低声问道:“你觉得怎么样?”

“悬,过几天结果出来,如果确诊是致死性家族性失眠症,传出去之后,傅氏的股价肯定会大跌。”容溪摇摇头,觉得有些无奈。

罗永谦一愣,“这是什么病,没得治?”

“都致死性了,还怎么治。”容溪叹了口气,“这种病的致病原是朊蛋白,蛋白质杀手,能侵入神经细胞并不断复制杀死正常蛋白质,让人的神经细胞变成一个个像中空的核桃,逐渐失去功能死亡,这是这个病的最主要起因,睡眠急剧减少和身体过度消耗加速死亡的进程,症状跟疯牛病很像,所以傅先生的父亲和大哥尸检被诊断为疯牛病并不奇怪,但疯牛病患者是没有这么突出的顽固的失眠。”

她说着看了眼已经听懵了的罗永谦,“总之,这是个必死无疑的疑难杂症,世界范围内确诊的病例都不多,更别提治疗办法了,你的合作如果考虑到傅氏继承人的话,就慎重些罢。”

“……哎、这都是什么事儿啊!”罗永谦显然很抓狂,忍不住低吼了一声。

容溪干笑着安慰他,“也有可能不是啊,检查结果还没出来呢……”

罗永谦完全没有被她安慰道,苦着脸看着她,心里的滋味不知怎么提才好。

“那个……我还要去找主任,就这样。”容溪眨眨眼,果断的扔下他去了主任办公室。

这个病例对于医生来说,既让人无奈,又让人觉得兴奋,李主任仔仔细细的听她说完整个诊疗过程后,打电话讲全科室的人都叫了过来,围在一起讨论起来。

然而大家也只能感慨一番,他们无法帮助病人解除痛苦,这种病太罕见,所有资料都只能查到还在研究攻克病毒的阶段。

“我觉得阿尔兹海默症已经很惨了,忘记自己爱的人和以前的生活,在这个世界里连走路都不知道要去哪里,可是致死性家族性失眠症,不仅要让家人朋友看着我死,我还会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更加痛苦。”容溪如是对沈砚书道。

沈砚书也叹了口气,“傅家也真是命途多舛。”

俩人感慨了一番,然后沈砚书说要带她去同事推荐的新餐厅吃饭,这才让容溪慢慢把这件事淡忘掉。

过了一天后是周末,容溪并没有立刻拿到傅先生的所有检查结果,只好暂时放下这件事先过周末。

她周五晚上被沈砚书留下,周六早上起来之后吃了早饭,她躺在沙发上想找些事来做,“沈木头,叫二哥他们过来玩游戏好不好?”

沈砚书洗了碗出来,站在沙发边上,“……玩游戏?”

“嗯呐,曲水流觞啊!”容溪爬了起来,兴致勃勃的。

她说的曲水流觞是个类似于飞花令的桌游,不是不好玩,只是,“你觉得俸清他们会不会同意?而且,你只是喜欢看而已罢?”

容溪眨了眨眼,实话实说,“……我喜欢看你碾压他们。”

“……还小?”沈砚书伸出手指头戳了一下她的头顶,“叫其他人来和你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