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辜俸清是在给容溪打过电话后的第二天去的医院, 还带了个十来岁穿着校服的小男生, 后面跟着个中年妇女。
他到的时候容溪诊室的门敞开着,里面的病人站在桌边, 正拿着一袋子药听她教怎么吃,“给你换的这个是右佐匹克隆,睡前吃半片,别熬夜。”
“医生,这个吃了之后不会再难受了吧,我之前吃艾司唑仑, 早上起来头也昏口也干。”病人显然很担心, 声音都忐忑不少。
容溪安抚道:“这个的副作用没这么大,是第三代的药物了,半衰期只有三五个小时, 帮助入睡快,而且代谢快,第二天没什么残余,会头昏眼花不舒服的几率很低的。”
得了肯定回答的病人放心下来, 连说了几声谢才离开诊室。
下一个病人还不到辜俸清, 他来得晚了点,已经是将近下午四点了,前面还有几个人在等。
辜俸清见容溪没注意到站在门口的自己,往后退了一步,指指旁边的椅子,“四表嫂, 小然,坐罢。”
虽是叫着亲戚的辈分,但面色却淡淡,仔细看还能看得出明显的紧绷。
那跟过来的男孩儿低着头,也不知在想什么,坐着的身子在女人落座时还侧了侧,像是要离她远点儿似的。
辜俸清眼尾一垂,就察觉到了母子俩之间沉默得让人觉得奇怪的气氛,忍不住叹了口气。
轮到他们进去的时候,已经过了快一个小时,周围的人越来越少,走廊里安静下来,辜俸清忽然发现他们已经是最末的了。
“容容。”他进去之后先叫了声容溪。
容溪从电脑前抬起头来,朝他笑了一下,“三哥来了,带谁过来看的?”
面前的电脑屏幕上是病人信息列表,抬头写的是一个叫“辜然”的名字,应该是辜家的哪位亲戚。
辜俸清点点头,指了一下一旁的男生,“我老表的孩子,这是我四表嫂。”
“快坐罢。”容溪点点头,顺手拨了一下自己乱了的鬓角旁垂下的碎发。
小宋护士此时走了进来,把手里几页纸夹好挂在墙边挂钩上,“容医生,医教科发的文件和两个会诊单我给你放这儿了,明天的。”
“哎,好的,你帮我关一下门。”容溪点点头应了声,目光打量着辜俸清这个表侄。
男生才念高一,本该活泼开朗的年纪,偏偏垂头佝腰,周身萦绕着一股沉闷的郁气。
而他的母亲,眉头紧皱,满脸焦虑,似乎极度的不安。
“这是怎么了,我看着不太高兴的样子,哪里不舒服啊?”容溪刻意放柔了声调问道。
男生抬头看了她一眼,面上没什么情绪,然后又立刻低下了头,反倒是他母亲先说话了,“医生,是这样的……”
这个叫辜然的孩子是辜俸清四表哥的儿子,初中的时候成绩很好,性格也活泼开朗,但进了高中之后,却突然之间成绩下滑得厉害,还和同学相处不来,家长几次被叫去学校见班主任,家里也试过给他请家教,却完全无济于事。
“他数学怎么都学不好,其他科也学不进去,脾气也越来越奇怪。”辜然妈妈叹着气,“后来我带他去看医生,安宁医院那边,结果说是双相情感障碍,可是他不学习的时候情绪还可以啊,我又觉得很奇怪。”
说着说着她就茫然起来,“那个医生就看了两分钟,我刚说完话他就说是双相,这么短的时间就能得出诊断了么?”
容溪一边听她的陈述,一边点头,还打量着辜然,等他母亲讲完,她又开始询问辜然一些问题。
很快她就发现,辜然对学校有着隐隐约约的排斥,提到班主任和同学时这种情绪更加明显——他很不喜欢学校,这种厌恶中还有些害怕。
这一点引起了容溪的注意,一定是有什么原因,才让他对学校产生这样的情绪,这种心理创伤直接影响到他的学习。
她不动声色的开始围绕着学校的生活来盘问,慢慢的让辜然放下了戒备,从言语中拼凑出一个故事来。
初中刚入学的时候有一场考试,辜然踩着线被分进了重点班,成了重点班的吊车尾,是月考时老师批评的常客,这次暑假重新分班,他更是从重点班直接掉进了平行班。
而且进了高中之后,虽然成绩不怎么样,但他长得很不错,有很多女生喜欢他,其中一个是“老大”看上的,这可不得了,千错万错都不是自己喜欢的姑娘错呀,只能是这个小白脸儿了。
辜然被家里管得严,母亲性格又强势,他乖惯了,连告状都不会,任由那帮小痞子在校外围住来打,他被打怕了就不想去上学,学习也就越来越坏。
本来他就不是老师眼里的那种好学生,在这个升学率为王的高中阶段,老师就更不注意他了,也没想要开导他,只晓得直接找家长。
“要不是上次他挨打被片警儿看到了,一群人全部带回了派出所,我又认识那小警察,还不知道这件事。”辜俸清显然很生气,板着脸孔,周身散发着冷气。
他们聊了快一个小时,容溪终于可以下诊断了,“这是学习障碍,但同学的欺负老师的偏见,是最根本的原因。”
这里说的学习障碍跟孩子的智商无关,与脑部器质性病变和大脑发育迟钝也没有关系,学习障碍是指孩子的后天学习的过程中形成的、妨碍其正常完成学习任务的一切不适应行为。
大部分所谓的学习问题,在专业上可称为"学习障碍"。最典型的核心症状是上课分神,作业拖拉,考试焦虑或粗心,偏科等。孩子想学但学不好,一学习或考试就焦虑、恐惧,很多青少年发展为厌学,甚至反感老师、同学等一切与学习有关的事。
“这种情况在小学到初中、初中到高中转变的过程中很常见,成绩不好很影响自信的,而且他还被欺负,这就造成了他对学校的这种负面情绪。”容溪仔细的给他们解释道。
“那怎么办?”辜然母亲问道,连辜俸清都眼巴巴的望住她。
容溪很无奈的摇了下头,“吃药没用,只能做心理治疗。”
“心理治疗怎么做?”辜然妈妈追问道。
容溪点点头,“必须修复背后的心理创伤,以及帮助孩子建立对学习的积极情绪下的条件反射。”
创伤修复的大体过程是先利用深度催度眠下的创伤修复技术将孩子带回创伤事件的情景,催眠治疗师再引导孩子释放负性情绪,如愤怒、屈辱、悲伤等,当孩子的情绪比较平静后,治疗师继续在催眠下给孩子做认知治疗,纠正一些错误的观念。
“经过创伤修复后,大部分孩子的情绪都会趋于平静,症状大幅度缓解,不过有的可能一开始效果不明显,但经过一段时间情绪和观念的转变就会慢慢体现出来。”容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