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山风呼号, 一如鬼魅席卷了苍茫万物, 于这清冷黑夜之中磨砺着人的神经。

茂密的木丛被风吹得飒飒直响, 然而却根本无法掩抑住月儿此刻的心跳声。

扑通……扑通……

她咽了咽唾沫,却发觉嘴里干涩得都要裂开了, 饶是谁处于如此尴尬之境地, 恐怕都难以气定神闲吧。

匪徒劫道,多半求个钱财, 老老实实把手里的钱交上去, 多半能留个活命。可这是一般的情况啊……

别说君子无罪, 怀璧其罪了, 月儿即便不是身带着如此巨额的财款,便是她作为这旅人之中唯一的女子,就足够危险了。

更何况, 还是这般美貌的女子。

月儿在被拽下车的时候,也是经历过短暂的游移的。她手里的箱子比旁人的沉上许多, 那里面是十足十的真金白银。

可她也明白, 此刻没有比命重要的,自己强护在身上,也是保不住,还容易给自己引来祸端。

月儿一咬牙,将箱子放在了车棚顶上,混在一众箱子里,唯有祈祷月黑风高,匪徒们眼神不济, 一时疏忽了。

然而人类绝不能靠着侥幸心理过活,否则希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

匪人弯刀一挥,划开网绳,箱子噼里啪啦掉落出来。月儿的行李箱是韩江雪在法国留学时候买回来的,边角有金属包裹,本就结实耐用,再加上重量十足,直接把下面的一个箱子砸成了饼。

金属撞击的声音甚至惊起了沉睡的寒鸦扑簌簌飞,无论是匪徒还是旅人,目光都落在了那个行李箱上。

月儿的手心都浸出了冷汗,她咬着牙蹲在人群当中,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匪徒走上前,掂量了一下那箱子,沉甸甸的,满登登的。

那孤狼一样的眼睛在这暗夜当中都闪烁出了光芒,他太兴奋了,这箱子里,有好东西。

匪徒兴冲冲地喊叫了一声,唤来了两个同伴,奈何那箱子构造奇特,是带着密码锁的,寻常力气,根本打不开它。

匪徒也懒得费事,直接提刀就砍,强强相遇,震得腕子都发颤了,心中怒火骤起,转头来恶狠狠看向瑟瑟发抖的众人。

大吼了一句月儿听不懂的。

即便言语不通,情绪是可以瞬间捕获的。月儿知道,他在喊这是谁的箱子。

这才是让月儿最恐惧的地方。

他们若顺顺利利得了钱财,许是还能被喜悦冲昏了头脑。如今不找出能打开箱子的人,势必不能罢休。

见无人应答,那匪徒的也没了耐心,提着刀在众人眼前晃荡着,用着带着浓厚口音的汉话喊了一句:“谁的箱子!出来!”

众人纷纷摇手表示不是自己的,这无异于火上浇油,匪徒的怒火更盛了。

匪徒围城的圈子在渐渐缩小,月儿明白,他们一定会不择手段逼出箱子的主人的。

威胁,恐吓,甚至更加残暴的手段……他们是匪徒,不是慈善主。

月儿蹲得双脚发麻,一颗心如在油锅里煎熬着,不知该如何逃过这一劫。

突然,一个匪徒的目光定个在了瘦弱的月儿身上,他的眼神之中立马放射出了异样的光芒。

像是急于求偶的野兽,周身散发着野性的贪婪,借着月色,那张黑黝黝的脸上笑容逐渐扭曲,俯下身子,凑近月儿的脸颊。

月儿向后一躲,跌在了地上。

槃生自然看不得有人这般侮辱月儿,如小兽般惊起,冲着那男人扑了过来。

月儿惊叫一声想要拉回槃生,可为时已晚。槃生已经精准地咬住了那壮硕男人的耳朵,狠狠地撕扯下来了。

满嘴满脸的血,跌坐在地上,脸上满是猩红,却红不过眼底的血丝。那是带着同归于尽的恨意的,恨到忘了把嘴里的耳朵吐出来。

男人疼得龇牙咧嘴,恨不能在地上打滚。同伴见状,恶狠狠上前向槃生操刀而来,须臾间,月儿本能扑向一侧,用自己单薄的背去护住槃生。

她是咬紧牙关的,时间与脑子都容不得她做片刻游移。

就在弯刀落在月儿脊骨之前,身边突然传来了老者沧桑的声音,不知是什么语言,月儿没有听懂。

但一身冷汗过后,月儿慢慢起身,发现弯刀最终没有落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老人身上。

那老人指着箱子,气定神闲地说了一句汉话:“那是老夫的箱子。”

匪首的汉话好上许多,开口命令道:“打开!”

老者不紧不慢摇头:“我忘了密码了,怎么打开?”

见老者戏耍他,匪首怒目圆睁,弯刀架在老者的脖子上,利刃已然划破了一层油皮,渗出血丝来,老者的腰板却依旧很直。

“你耍我……”

老者笑着摇头:“命都在你手里,耍你做什么。你们这般小贼不就是图钱么,老夫别的没有,就是钱多。你手里拿箱子装满了金条值几个钱?年轻人,眼光放长远一点。”

匪首被老者绕得云里雾里,老者继续嗤笑:“这箱子归你了,我也归你了。但我有个条件,我这对儿女,得给我全须全尾地送到家里去,否则你们打不开箱子,也别想再要更多的钱。”

匪首脸上的横肉纹理更深了,看了看箱子,又看了看手里的刀:“钱,肯定是我的了。我他娘的要你这么糟老头子干什么?”

老者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满眼鄙夷之色:“亏你还是小头头呢,能有点格局么?你押着我,我这对儿女回家筹钱,再来赎我,怎么样?”

匪首还在权衡,月儿却听明白了老者的意思。这分明就是老者在用计拖延,想要救月儿的姓名!

月儿于老者确实有救命之恩,但绝不能以此便对人有所要求。靠这么一命换一命,搭进去一个无辜路人而苟且偷生,月儿绝不能答应。

月儿正欲多言,那老者突然转头来呵斥道:“女人家的张什么嘴,这里有你说话的份么!”

匪首饿狼般的眼睛盯着月儿,心中打起了自己的算盘。这等细皮嫩肉的女人,他自落草为寇之后,便再没遇见过了。如今送上门来,身为男人,不可能没有半点兽性的。

老者也猜到了对方的心思,继续道:“你也看见我那儿子性情多烈了,我这女儿也不孬。有了钱,什么样的女人你睡不着啊,要是非打算强留她……嘿嘿……你可以试试。看看睡个尸体,你受不受得了!”

匪首一人当家,山里头也养着不少的兄弟,一张嘴后面都是一大家子,权衡利弊之后,匪首也觉得,还是钱更重要。

如此,便扣下了箱子,答应了老者的提议。

月儿万般不肯,那老者却淡然一笑:“许我和我家闺女说几句话?”

进了锅的鸭子,没有再飞了的道理。匪首不耐烦地摆了摆手,示意他快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