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Chapter 38

给葛薇看完照片,祁陆阳让屋子里其他人都撤了下去。

单从皮相上来说,葛薇确实是像极了邱棠。杏眼弯眉,高挑白皙,就连笑起来时嘴角的弧度都能贴合上去。

除了脸型上有些差异——邱棠的下巴要更秀气点,其他地方并无二致。

祁陆阳自己都不由好奇地试着假设过,如果自己曾经碰到这样一个几乎和陆晚长得一模一样的女人,还会继续执着于远方那颗不可亵玩的青梅吗?

答案是还会。

因为既悲哀又可笑的是,祁陆阳居然本能地拒绝这种假设。

回到现实,葛薇跟邱棠之间这种介于像与不像之间的微妙尺度,他认为是最好的,一个次一等的替代品,反而更容易让多疑的祁元善放松警戒。

真把葛薇送去整容微调,只会让祁元善陡起疑虑。

想到这儿,祁陆阳的信心又多了些,唇边不自觉就带上了几分笑意。

这边,葛薇站定在这个男人面前,看着他桀骜的眉,冷淡的眼,傲气的鼻,似笑非笑的唇,以及熨烫的一丝不苟的裤边……忽地有些恍然。

初见祁陆阳,他就是这般随意地坐在沙发上,神色倦怠,喜怒深藏,散发的气势却将对面的曾敏压得死死的。

久违的细微电流,再次淌过葛薇的脊柱。

她突然意识到,之前令自己身心愉悦的,也许就是这种在强者面前的不对等感。这种感觉太过玄妙,她还没学会形容,甚至还未体味完全,就已彻底沉迷。

可对方,只是想利用自己给另一个男人下套。

被幕强心理支配的葛薇,自然不会心甘情愿答应。

见这女人傻看着自己,一直不开口,祁陆阳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靠坐,眼皮半垂,嗓音也冷了几分:“你是不是觉得,自己还有别的选择?”

“祁先生,这钱我……能不能用别的方式还?”她哀求着,也暗示着。

祁陆阳扬眉,笑得轻蔑:“你是想肉偿?”在对方羞涩脸红的前一秒,他已经冷漠地垮下了脸,“我看不上。”

站起身,祁陆阳习惯性地整理了下西装前部的纽扣,面无表情地喊了个随行人员进来:“东西拿给她看看吧。”然后径直出了门。

不多时,屋内再次传来了葛薇的喊叫。

“我答应你们,我什么都答应你们,别动我弟弟,求求你们了,别动他。祁先生,祁陆阳,你放了他……”

直到夕阳将酒店的玻璃幕墙都罩上层金黄,交代完一切事宜的祁陆阳才从里面出了来。

他今天开的是一辆哑黑色的帕加尼。

以帝都临近晚高峰时的交通状况,超跑在市区除了能吸引一点眼球,换得几声口哨,毫无用武之地。

绕过堵点,只听嗡地一脚油门,面色森寒的祁陆阳把车开到了外环。

绕着郊区叫不出名字的湖滨道路飞驰了一圈又一圈,直到将方向盘都握出汗来、油箱也要见底,祁陆阳都没想过歇一歇。

郁郁与纠结堆积在心上,把人压得密密实实透不过气,临近窒息的他,却死活都找不到情绪的出口。

祁陆阳给葛薇看的,是一段视频,她弟弟被人挟持的视频。

前几天,祁陆阳的确派人去了南江葛薇的家里,也找到了她弟弟,却并不是真的进行绑架或者其他,而是……做交易。

他让人给了葛薇的弟弟一笔钱,数额不算太多,却足够打动这个不学无术又好吃懒做的年轻人的心。而她弟弟需要做的,仅仅只是配合演一出被挟持拘禁的戏给姐姐看而已。

拙劣的演技,蹩脚的念白,浮夸的哀求……最终都因为真挚的担忧与焦急被葛薇忽略。

她深信不疑。

祁陆阳还记得下属回复自己,说葛薇这个好弟弟最后还假模假样地问了句:“我姐应该不会真有什么事吧?今天、今天我也是没办法。你们别害她。”

就在大家对这人稍稍有些改观时,没几天,将钱款挥霍一空的他主动联系祁陆阳的人:

“下次还有这种好事,记得再联系我啊!”

祁陆阳一时之间分不清,到底是让葛薇去面对祁元善比较残酷无情,还是让她面对亲情的真相更为残忍。

总之,不管哪个结果,都是他间接或直接促成的。

再多身不由己,再多苦大仇深,都掩盖不了祁陆阳狼心狗肺的事实。

他无奈,他有罪。

将车停在湖边,祁陆阳下意识就去摸了摸胸口。玉佛不在那儿,他把它藏起来了,藏在了香炉里。

轻叹口气,深觉无法面对的男人捂着脸,靠在椅背上大喘着气。半晌,他打了个电话到老宅,让陆晚接听:

“你今天自己睡吧,我……挺忙的,回不来。”

*

独占一张大床,陆晚在凌晨五点不到就惊醒过来。

不愿麻烦帮佣,想喝点热水暖暖胃的她趿着拖鞋下了楼去。

佛堂里传来动静。

陆晚好奇地走过去看了看,发现是早起的何嫂正在一丝不苟地为里面的几个灵位上香。

这老太太总是神出鬼没的,说话时音调也没有起伏,整个人都快和老宅阴森陈郁融为一体了,但陆晚能感觉到,何嫂是个好人。

等人忙完了,她才靠在门框上问:“那边两个没写名字的,是我爷爷、和陆阳他妈妈的灵位么?”

“陆小姐很聪明。”何嫂说话时没转身,手上拿着帕子细细擦拭祁宴清和祁元信的遗像。

进了佛堂,陆晚恭恭敬敬地给他们上了柱香。就在她准备离开的时候,何嫂莫名地问道:“我听说,章华县有座昆禺山,山顶庙里的菩萨慈悲,有求必应,香火也旺,往来的香客很多。”

“嗯。每年农历八月初一昆禺山开山门、请菩萨,县城里人就会多的不得了,比过年还热闹。”

何嫂又过来擦拭空白灵位这边的香案。

她若有所思地看了眼那尊香炉,很自然地问陆晚:“昆禺山的菩萨那么灵,你父母就没帮你求过什么吗?我见很多南方小女孩,都喜欢戴块玉佛在脖子上。”

陆晚惊讶:“我还真有过一块玉佛。只不过后来弄丢了。”说着,她自嘲一笑,“估计菩萨也嫌我老闯祸,又不听话,索性不管了。”

陆晚脖子上那块随身戴了十六七年的玉佛,是在祁陆阳离开的那个夏天跟着他一起消失的。

再说确切点,是在这人偷亲她的那天不见的。

她后来猜测,八成是洗头发时红绳松脱,玉佛才坠进了下水管道。

“那块玉虽然不见得多好。但就这么被我弄丢了,想想也挺可惜的。”陆晚感叹。

何嫂没动香炉,说:“只要人还在,就不可惜。”

语毕,她又征询陆晚:“陆小姐要是不介意,就和我这个老太婆一起吃个早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