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她说出这样的话, 连她自己都吓一跳。

令窈想要解释, 却发现自己根本找不出其他理由。

她本心如此,无法遮掩。

她惊慌失措的模样被孟铎看入眼中, 他心中百感交集,不知是该欣慰她看重他还是该自责他教她心狠手辣。

“先生, 我——”

“为师明白,无需解释。”孟铎沉吟半刻, 低醇的声线温和安抚:“你放心。”

他口中简单三个字,令窈焦躁不安的情绪瞬间平静。

她明知故问:“我放心?放心什么?”

他并不打算如她的愿:“没什么。”

令窈一急, 攥住他衣袖:“先生快告诉我。”

他隔空指了指她心口处:“你早就清楚,何必非要我说出口。”

她再问下去,也问不到她想听的那句话。令窈收住攻势, 唔地一声伏过去,伏到他身上,存心让他训她,将他紧紧抱住,像一只护食的野兽, 而他是她盘中之食。

她自然知道他指的是什么。他让她放心,他的徒儿只有她一个。

孟铎清冷自矜的面容有所慌乱:“莫要胡闹, 快起开。”

“不要。”令窈瓮声瓮气:“从前你也曾抱过我,背过我,难道就许师父亲近徒儿, 不许徒儿亲近师父吗?”

孟铎无奈, 没再往外推她, 浅叹一声:“罢,你想怎样就怎样。”

除郑嘉和外,她第一次面对面抱别的男子,觉得新奇,侧脸摩挲他身上素净道袍,一双手悄悄往大袖下摸索,玩乐似地抚上他宽厚掌心。

两双手合上,她有意听他心跳声,隔着厚厚的紫花茧绸衣料,她努力辨认,到底是快是慢,是否和郑嘉和一样,心跳如雷。

山阳进屋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场景:少女趴伏在孟铎身上,像极了话本里魅惑人心的妖精,决心要将这一颗人心挖出来充饥,而孟铎面容波澜不惊,仿佛得道高僧不为人间事所动,纵被挖心也毫不慌张。

山阳大喊:“放开先生!”

少女抬眸。

天真明媚的水眸黑灵灵,黛眉轻蹙,妖精不再是妖精,而是下凡历劫的仙子,不谙世事,纯洁美好。

山阳看愣眼。

令窈颇为遗憾,就差一点,就能知道,孟铎的心跳声,和郑嘉和有何不同。

“臭山阳!”

她起身往外奔,经过山阳身边的时候,报复性地踩他一脚。

等人走远了,山阳才收住视线,回头傻傻问孟铎:“先生,我是不是做错什么了?”

孟铎依旧坐在椅中,被少女堆起的袖子重新往下垂落,低至椅脚。他从袖中伸出手,翻过手掌,扫睨滚烫的掌心,缓声答:“你没有做错什么。”

山阳郁闷:“那她为何生气?我只是让她放开先生而已。”

他走过去,又道:“先生是正人君子,可她就不是了,她调皮得很,我怕她趁机捉弄先生,所以才那般着急。”

孟铎手指蜷缩,攥紧又摊开,“她没想捉弄我,她只是好学而已。”

“好学?”

“和你一样,她也在学什么是春心萌动。”

山阳羞红脸,顿足:“先生,我我我没有要学这个。”

“有的。”手心处少女肌肤留下的温热彻底消失,孟铎捻捻指腹,若有所思:“她想学什么,我都可以教她,唯独情爱,我教不了。”

山阳及时收好自己的情愫,蹲在孟铎身边,好奇问:“为何不能?”

孟铎含笑摸摸山阳脑袋:“因为这种与生俱来的本事,只能靠自己,无人能教。”

山阳:“就和我天生就会杀人一样吗?”

“对。”

山阳懵懵懂懂,正打算品味其中真谛,听得孟铎问:“去汴梁的事准备了好吗?”

“准备好了。”山阳想起什么,问:“真的不和她一起去汴梁吗?反正也是顺路,要么——”

“不了,此次我们赶赴汴梁,是为了孟家的事,若是和她一起,难免会拖累她。”

山阳自信满满拍胸脯:“先生多虑,有我在,谁能伤她一根毫毛?”

孟铎敛神:“你虽能以一敌千,但总会有疏忽的时候。”

山阳努努嘴,不服气,“这次去汴梁,先生无非是以家主身份,探听幼弟的消息,这等小事,何必先生亲自去。”

孟铎往后仰,倦懒阖上眼:“不是小事,对我而言,这是大事。”

山阳自知说错话:“先生莫生气,是我错了。”

孟铎扯动薄唇笑了笑,没再继续往下说。

来年女学士开考之日定在三月,别的闺秀为赴考,早早地就准备,旧年腊月便往汴梁赶。唯有令窈不慌不忙,定在二月出发。

今年的生辰宴本该和及笄宴一起办,因为要去汴梁赶考的缘故,只得将及笄宴延后。

令窈并不放在心上:“反正去了汴梁,舅舅定会亲自为我操办及笄宴,与其前后忙两次,不如只办一次。”

期间穆辰良被穆大老爷召回幽州,写信告诉她,家中并无大事,请她先行去汴梁,他会尽快赶去汴梁陪她考学。

令窈回信,嫌他自作多情,请他不必辛劳,就在幽州歇着罢。

直到她出发前,没再收到穆辰良的信。听郑大老爷说,穆辰良此次回幽州,是被骗回去的,太子往幽州送去若干美人,指明赠与穆辰良。

令窈几乎都能想到穆辰良回幽州后暴跳如雷的模样,以他的脾性,莫说是东宫送的美人,就算是舅舅赐的美人,他不要就是不要,除非他自己愿意,否则谁都不能逼他收下。

令窈纳闷:“他怎地不告诉我,信里一句话都没提?”

郑大老爷笑道:“这种事哪能告诉你,穆家小子要是告诉你,以后哪还能到你跟前献媚?”

令窈嗑瓜子的动作一顿:“什么献媚?伯父不正经!”

郑大老爷双手抱肩,笑得眉飞色舞:“是是是,是伯父不正经,你们小孩子之间的事,哪是我这个糟老头能插嘴的。”

令窈昂首:“谁是小孩子?我已过及笄之年,是大姑娘了。”

郑大老爷啧声,趁势问:“既然是大姑娘,为何连考学这样的大事也敢儿戏?”

郑大老爷从袖中拿出城尹送来的名帖,指了上面的名字:“郑青黛?这是谁?”

令窈嫣然一笑:“我呀。”

“作甚用假名?”

“我想吓梁厚一跳,所以用了假名。”

郑大老爷皱眉:“梁大相公?他可是这次的主考官,你作甚吓他?”

令窈振振有词:“幼时他总叹我顽劣任性,说我幸亏生为女子,若是生做男子,定会败掉舅舅的江山。我记仇得很,此次定要让他瞠目咋舌,所以只能用假名,若是用本名,提前被他知道,就不好玩了。”

郑大老爷无语凝噎:“这是好不好玩的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