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早晨，清风微凉。坐在自行车后座，苏离忍不住搓了搓自己的胳膊，悄悄往顾蒙那里凑了凑，隔着那层白色衬衫，偷偷汲取热量。只是，昨晚实在睡得太晚，一个没注意，竟是直接靠在他背上，闭着眼，就开始打盹。

感觉到自己背上一重，正好已经到了学校，顾蒙小心扶住身后的人，将车停好，低头，见她长翘的睫毛在眼下打出一片阴影，面容有几分倦意，犹豫了一下，还是没忍心把她叫起来，而是伸手，将她揽入自己怀中，另一只手从她膝下穿过，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顾蒙的身上和他本身给人的性格不一样，是滚滚而来的热意。感觉到自己似乎是被谁换了一个姿势，苏离也没在意，继续闭着眼打盹，只是下意识地将身子和脑袋往热量的来源侧了侧，便直接钻进了顾蒙怀中。

关于早恋这件事，“培仁”高中的态度是，不反对，但也不支持。学校认为，可以来到这所学校的孩子，都是足够聪慧的，也应该知道该如何对自己的人生负责。因此，在顾蒙将苏离一路抱着往教学楼走去时，路上看到的学生和老师，或是有些惊讶地稍稍掩唇，或是目露八卦，倒是没有谁说他们不对。

然而，在他们到教室时，苏离却被一个尖锐的女声惊了醒。

“苏离！”几乎是顾蒙刚进教室的那一瞬间，赵妩便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平日里在总是一派温柔身弱小白花模样的她，在班里同学不敢置信的眼神中，小跑着过去，尖着嗓子喊道，抬起手，便想将苏离从顾蒙怀中拉出来。

眉头紧蹙，顾蒙转过身，护着苏离躲开赵妩的动作。然而，赵妩尖锐的声音，到底还是将她吵醒了。

苏离很困，而她没睡好的时候，起床气是格外重的。伸出手，勾住顾蒙的脖子，她微微支起身，懒懒地将脑袋靠在顾蒙的肩头，在苏屿庭面前总是澄澈的一双杏眼，此时却是满满的冷意。

“你很烦，知道吗？”她开口，声音里满是不耐，还有几分和讨厌的人说话时的强忍的烦躁，“我知道你喜欢顾蒙，但是，他不喜欢你，懂？”

赵妩喜欢顾蒙，这是班上公开的秘密，她也不介意让大家知道。但是，在这种情况下，她是绝不乐意被说出来的。何况，说出来的还是苏离，用的还是那样不屑的语气。

她涨红了一张脸，双手紧握成拳，紧张地快速瞥了一眼顾蒙，见他一脸冷淡，心下有些难过，面上却不愿意让苏离看出自己的脆弱，仍强自嘴硬道：“谁说我喜欢顾蒙了，我是觉得你们这种举动在学校里影响不……”

赵妩的话还没说完，便被苏离猝不及防的举动吓得卡住了后半句话。

苏离不耐听赵妩那么多废话，正巧，手还勾在顾蒙的脖子上，一个冲动，竟是直接在顾蒙那被她觊觎已久的唇上便亲了一下。

“而且，我喜欢他。所以，不要一直在我面前晃悠，我看着烦，知道吗？”

突如其来的举动，太过冲动，动作也太快，顾蒙什么感觉都没来得及有，只觉唇上一软，眼前有黑影凑近又离开，整个教室便静得仿佛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

赵妩怎么也没想到，苏离竟然这么不矜持，当着全班那么多人的面，居然就做出了和顾蒙接吻的事。平时，在家，苏离虽然背着苏屿庭和苏牧，对她也是这般厌恶的模样，但她从没想到，苏离居然敢在这么多人面前做出这样的举动。

是了，对于还在上学的他们来说，苏离的举动，出格得过分。

也刺激得过分。

赵妩的确班上人缘还可以，但大家都是泛泛之交，此时，眼见有这么一个好热闹可以凑，纷纷起哄起来，委屈得赵妩当即便是一个跺脚，捂着眼，冲出了教室，也只有几个女生心软，跟着跑了过去。

被赵妩这么一闹，苏离是彻底没了睡意了。从顾蒙怀中下来，她走到自己座位上，冲动结束，理智回笼，这才突然意识到自己刚才到底是做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瞥了一眼同样坐在座位上，面色却显出几分冷意的顾蒙，她顿时心虚起来。

小心翼翼地将胳膊往他那边捣了捣，见他只是淡淡地看了自己一眼，眼眸漆黑，看不清其中情绪，苏离有些发憷。

“顾蒙……”她稍稍凑近他，声音里带有两分小心翼翼的试探，“你生气了吗？”

见顾蒙仍然不说话，她有点心虚了。

毕竟，刚才，她说亲就亲了，连个预兆都没有，还是在对方明言说过，他们只是“朋友”的情况下。

犹豫了一下，苏离决定主动承认错误。

在背包里翻了翻，找到一盒酸奶，还有一包轻薄夹心饼干，她小心翼翼地递到他视线所及的那片桌面上。左手勾在他右手臂上，环住，苏离大着胆子凑近他，歪着脑袋，和他淡淡的眼眸对上，讨好地笑了笑：“你别生气了，我请你吃东西，好不好？”

将那包饼干摸过来，拆开，递了一块到他嘴边，苏离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诚恳一些：“我刚刚就是没睡醒，被赵妩气到了，一时冲动，你别生气了好不好？我错了，我不该……”

“为什么不该？”打断苏离的话，顾蒙突然开口道。

闻言，已经准备好了一肚子长篇大论的苏离顿时一愣，一时没反应过来，但还是选择了实话实说，态度极为诚恳：“我刚刚不该因为一时冲动就亲你，这太不尊重你了。”

“还有？”顾蒙眸色渐沉。

苏离茫然了，还有什么？

“我不该故意气赵妩？”犹豫了一下，苏离问道，眉头微蹙，语气里忍不住带上了两分小脾气，“可是，我就是不喜欢她嘛……”

“我没问你这个。”

突然，顾蒙从座位上起了身，板凳在地上划出略略刺耳的尖锐声。原先，班上同学还因着他们两个突如其来的那公开一吻还在八卦地讨论着，见顾蒙似乎情绪不对，也都识趣地静了下来，注视着他离开教室的背影，明显低气压环绕，面面相觑，都在彼此的脸上看到了不解和无辜。

而那边，第一次被甩了脸子的苏离也是一脸茫然。

什么情况，怎么感觉她越道歉，他反而越生气了？可无论她怎么回想，自己方才的态度都实在是再诚恳不过了！

*

来到篮球场，顾蒙仿佛在和谁赌气一般，在偌大的篮球场上左奔右跑，三分球一个接一个，灌篮亦然，直至耗尽自己最后一点体力，才倚着冰凉的篮球架，缓缓坐下。低着头，顾蒙喘着粗气，有汗珠顺着他的脸颊滑下，在阳光的照射下，愈发显得晶莹。

呼吸渐渐平静，过了一会，顾蒙突然用手使劲抹了两把自己的脸。唇上一触即离的柔软温热，明明那一刻，他除了惊讶，并没有丝毫反感，可不知道为何，当她用茫然的表情和无辜的表情，向他礼貌地道歉时，他又分明觉得烦躁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