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夫人,”赵白在车外低声敲了两下,道,“陈夫人也来了,就在路对面凉茶铺口子上。”

听闻陈夫人名字,薛嘉禾有些诧异地掀起帷裳一角,“没看错?”

“没看错,”赵白肯定地道,“她在那里坐了许久,只是看而已。”

“你可守好了。”绿盈赶紧道,“正是押送周家人出城时候,万一要是出了什么乱子……”

“你放心。”赵白面无表情地将绿盈担心驳了回去。

薛嘉禾对他们二人斗嘴逐渐习以为常,将帷裳又往上掀了一半,道,“在哪里?”

赵白回头指了个方向,动作并不隐蔽,“那儿凉茶铺,夫人见到了吗?靠右第一桌便是她了。”

根据赵白指引,薛嘉禾很快找到了陈夫人所在——即便对方飞快地将自己面孔遮了起来,她也一眼便认了出来。

那和她上次见到陈夫人早已相去甚远,反倒更像是……十一年前模样。

枯槁憔悴、看起来病还没有痊愈便从陈府里头跑出来了。

薛嘉禾沉吟着凝视身体僵硬陈夫人,一时没有将帷裳放下,露出面孔渐渐引起了不少注意。

绿盈征询地问道,“夫人,要我过去传两句话吗?”

“这就不必了。”薛嘉禾淡淡道,“你看,她也没有要过来意思。”

薛嘉禾看了许久,又或者说,她以为自己看了许久,直到容决终于拿着冰豆花过来递给她,“慢一点吃。”

视野被容决遮了小半,薛嘉禾恍然回神,她伸手接过了盛着豆花竹筒,笑道,“有劳了。”

虽说是大早上,可见着冰镇豆花薛嘉禾就想吃,磨了容决好一会儿才让他不情不愿地去了。

这会儿拿在手里,薛嘉禾却没立刻就吃,而是又看向了凉茶铺。

果不其然,她这次和陈夫人撞上了视线。

陈夫人面露慌乱,但薛嘉禾没给她再逃避机会,弯了嘴角遥遥一笑,将手中竹筒当做酒樽朝陈夫人举了一下示意。

见到陈夫人怔住后,薛嘉禾含笑将帷裳落下,捏住竹筒里小木勺舀了口豆花送进嘴里。

便当作就是个“认识人”告别吧。

薛嘉禾远远打招呼时,容决也立刻跟着看了过去,见到了勉强算是隐藏行踪陈夫人。

他皱了皱眉,正想上前去时,却见到陈夫人双眼一合,两行清泪顺着脸颊落了下来,不由得停住了脚步。

陈夫人低头快速抹去面颊上泪水,而后匆匆起身,由身旁人搀扶着离开了凉茶铺。

容决收回视线上了马,监督着周家一行人被官兵押送出城后,才低低道了一声,“走。”

一行人离开淳安便和押送队伍分道扬镳,薛嘉禾小口吃着豆花,让绿盈打起帷裳,问车旁容决道,“从淳安回汴京要几日功夫?”

“急着回去?”容决反问。

“我倒不急,陛下信里看起来急得很。”薛嘉禾莞尔。

因着在淳安耽搁这一阵,幼帝信早就送到薛嘉禾手里,又另外往来了一个回合。

幼帝虽然对容决仍然不甚满意,但对于薛嘉禾终于决定回到汴京一事还是双手赞成,信里信外都是隐晦催促意思,看得薛嘉禾好笑不已。

两个小萝卜头还不知道一二三,汴京却已经有大量赏赐礼物等着他们了。

可不能让他们被皇帝舅舅给宠坏了。

容决道,“走慢些,七八日功夫,路上还有个地方要去。”

薛嘉禾只道是容决还有事要办,点头便应了下来——毕竟她也实在不太知道淳安到汴京究竟应该花几天功夫。

等两日后到了落脚地方,容决又在天色渐暗时将她带了出去,薛嘉禾才反应过来容决要办八成不是什么正事。

白日里刚下过一场阵雨,日头落山后空气便凉丝丝,深吸一口好似还能嗅到甜甜味道。

……薛嘉禾却是下了马后才有精神去关注空气闻起来是什么味儿。

她环着容决脖子被抱下马,小声抱怨,“我还是不喜欢骑马。”

容决仔细看她站稳了脚跟,才将坐骑缰绳放了让它四处自由走动,“接下来就不骑马了。”

薛嘉禾鼓起勇气摸了摸高头大马耳朵向它道谢,“要带我去深山老林里找什么?”

“一会儿就知道了。”

薛嘉禾收了手,偏头看看容决,嘴角带着笑意,“那摄政王殿下可走慢点儿,本宫没你那么身手矫健。”

于是摄政王看了她精致鞋头半晌,道,“那我背你过去。”

薛嘉禾扯着他衣袖乐不可支,“我又不是脚崴了,逗你玩儿呢——走吧。”

她才走了两步,容决反手拽住她手腕,沉声道,“方向错了。”

薛嘉禾歪歪头,不勉强自己辨认方向,顺从地跟着容决指引走,也没在意容决偷偷扣进自己指缝里修长手指。

她光是在略显昏暗光线里小心翼翼走路就很不容易了,有容决在旁扶着拉着还好些。

树林里并不特别安静,头顶有悦耳鸟鸣声,还有不知道是树上还是地上传出娃叫,倒显得十分热闹。

薛嘉禾小步走着走着,突地在地上看见个小水坑就在容决脚前,刚要开口提醒,就看见容决脚下跟长了眼睛似直接绕了过去。

薛嘉禾:“……?”

她甚感新奇地观察了一会儿,发现容决果真十分习惯在这种环境中行走,几乎成了他本能似,跟她小心翼翼摸石头过河全然不同。

于是,在看见又一个小水坑时,薛嘉禾坏心眼地加快脚步,抢在容决前一脚踩了进去,溅了毫无防备容决一身水。

容决没料到这发暗箭,无奈地停下脚步看了哈哈大笑薛嘉禾一眼,“鞋湿没湿?”

薛嘉禾不知悔改地吐了吐舌头。

——那一脚下去,水坑虽然不深,也渗进了她鞋子里。

不过正是春末夏初,薛嘉禾如今身体又不错,倒不怕冷,反倒觉得有点凉快。

容决偏头盯着薛嘉禾看了一会儿,面上没有笑意,他阴沉沉道,“我看你是越来越不怕我了,薛嘉禾。”

“那我怕你比较好?”薛嘉禾仰头看着林子道,“那你想破脑袋也没办法把我骗到这儿来。”

容决:“……”他绷住了冷脸,“不怕生病了?”

“我生病日子不是过了吗?”薛嘉禾眨了眨眼睛,反问道。

——这是真治不住了,容决头疼又有点放纵地想。

他正在搜肠刮肚地找第三个训斥理由让薛嘉禾自制点,就见薛嘉禾朝他伸了另一只手,“既然鞋湿了叫摄政王殿下这么担心,摄政王殿下便背本宫一程吧。”

容决抿唇同薛嘉禾对视半晌,一时不知道是好气还是好笑。

他只能边背过身去边对自己道:都是我惯,我本来也想惯她成这样。

如今这只能叫得偿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