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钱千千转瞬间明白是怎么回事，来不及看周围人的反应, 床上的老人眼皮慢慢睁开, 浑浊的双眼慢慢变得清明, 她的手吃力地抬起。

“奶奶您好。”钱千千握住秦奶奶，“我叫钱千千。”

秦奶奶笑得很慈爱, 她断断续续地说：“我知道你。”

说着另一只手抬起, 秦越去握住, 钱千千注意到他的眼眶周围泛红，看着眼前慈祥的老太太, 陡然明白，秦越跟家里人关系不好, 此刻如此难过，必然和秦奶奶很亲。

她的眼泪落了下来，滴在秦奶奶手背上, 秦奶奶说：“不哭，乖，不哭，啊。”

她把两个孩子的手交叠在一起，那一刻，就好像完成什么重要的仪式，老太太眼中的光渐渐散去, 她的声音也低了下去：“越越, 千千, 你们要好好的啊……我看到润天了……”

润天是秦爷爷的名字, 此话一出，所有人感觉到了不可言喻地悲伤。

秦奶奶就保持着这个姿势，脸上带着满足又平静的笑容，旁边代表心率的仪器发出一声警报，随后归于平静，再没丝毫起伏。

钱千千的泪如断线的珠子一样落下，她去看秦越，他没哭，眼眶变得通红，老人的手带着温暖，而他的手冰冷一片。

“越越，快把衣服换下来，别感冒了。”一个带着哽咽的声音自背后响起，“不然奶奶走得也不安心。”

秦越拉着钱千千站起来，环顾周围，钱千千也看清说话的人，她长得很温柔，年龄不小了，眉眼间和秦越有几分相似。

应该是秦妈妈。

钱千千从来没想过，会在这个场合，见到婆婆。

秦妈妈身边是穿着西装的中年男人，应该是秦爸爸，他的眉头紧皱，刻画出凝滞的悲痛。

还有其他人，钱千千来不及一一细看，秦越已经一言不发地扯着她出了病房。

钱千千立刻将那些人抛开，外面的大雨还在下，秦越拉着她越走越快，她有些跟不上：“秦越，我们去哪？”

“送你回家。”回答她的声音嘶哑。

“我现在不想回去。”钱千千说。

秦越脚步一顿，停了下来。

钱千千拉着他在一旁的休息椅坐下，他没有拒绝，很顺从。

钱千千握住他的手，与他十指相扣，他的手冰冷一片，她没说让他换衣服，只是默默的借由这个动作，给予他一点点温暖。

长久的沉默，走廊来来往往都是人，医院里到处都是生老病死，没人注意他们。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钱千千的手也开始变得冰冷时，沉默得犹如雕塑的秦越忽然动了，他转过头，浓墨的眸子锁住钱千千。

过了会儿，他又移开了，随后他笑了起来：“钱千千，见了我奶奶，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的人了，你知道吗。”

钱千千轻柔地应了一声，好像是他的人这件事，是无比正常的事。

秦越喉间滚动了下，他一字一句地问：“钱千千，你喜欢我什么？”

钱千千抿唇一笑：“不知道啊，可就是喜欢你，又能怎么办。”

秦越胸腔里的那颗心狠狠震了下，他几乎是有些狼狈地垂下头。

钱千千听到，系统提示秦越对她的好感度 50。

本该是高兴的，她却忽然惶恐，如果现在秦越对她的好感度达到百分百，她回到十年后，那现在的他怎么办。

不行，就算要回去，也得等过了这段他最伤心的时候，她必须克制，于是她沉默，不再说话。

秦越却开始说了：“我小时候是被爷爷奶奶养大的。”

钱千千怔了下，这是她不知道的过去，遂仔细聆听。

*

秦越三岁的时候，遭过一次绑架，和秦妈妈一起被绑架的，绑架者是秦爸爸的敌人。

他虽小，但却聪明，在秦妈妈的示意下，一直安安静静的。秦妈妈是个柔弱的女人，遇到这种事已经怕得不行，可为母则刚，有了孩子在身边，自然而然担负保护孩子的责任。

但是——

当秦爸爸赶过来时，绑匪给了秦爸爸一个很狗血的选择，要老婆还是要儿子。

秦爸爸的选择是老婆。

警察来了，绑匪站的位置很隐秘，狙击手找不到机会下手，秦妈妈在挣扎中被绑匪推出去，拼命想用自己换儿子，但绑匪带着三岁的秦越逃了。

所有人都以为秦越没救了，秦家举全家之力寻找秦越，秦爷爷秦奶奶两位老人，经此打击，身体不如以前健朗，秦妈妈秦爸爸内心郁结，沉痛不已。

然而两年后，秦越忽然出现在秦家门口，他长高了，甚至长胖了，变得不爱说话，也不和秦家人亲近了。

三岁是个尴尬的年龄，许多人认为，三岁的孩子不记事，错了。

三岁的秦越，永远记得那一天，喜欢把他抱在怀里的父亲，亲口放弃了他。

其实那个时候的他，不是太明白，只知道父亲不要他了，后来跟着绑匪辗转两年的生活，他并没有为难他，甚至把他当亲儿子一样养，直到病重，把秦越送了回去。

自那以后，秦越再也没见过他。

等到稍微再长大时，秦越愈发明白当年秦爸爸的选择，一个是深爱的妻子，一个是三岁的儿子，儿子没了还可以再生。

情有可原，可以理解。

但，不能原谅，无法原谅。

秦爷爷秦奶奶心疼孙子，知道他心中有结，这个结不是那么好打开，于是把秦越接到身边养，两老无微不至的照顾，总算让秦越缓了许多。

可秦爷爷因为当初他的事，身体愈发不好，没过几年就去世了，秦奶奶日渐消瘦下去，很快不能单独照顾秦越，秦爸爸秦妈妈便把他们接回大宅住。

那时，他们已经又生了个儿子。

或许是为了弥补，他们对这个儿子格外宠爱。可想而知秦越看到的心情，他愈发厌恶在大宅，若不是因为秦奶奶，根本不可能住下去。

秦奶奶心疼孙子，最后她作主，给秦越买了套房，让他自己搬过去住。

她相信，哪怕孙子一个人独自生活，也比在大宅开心。

……

钱千千从来不知道秦越还有个弟弟，她回想刚才在病房里扫过的那眼，似乎确实有个小男孩在旁边，乖巧的被牵着。

她忽然明白，十年后的秦越，为什么会对她说，父母早亡，无亲无故，甚至没有提过秦爷爷秦奶奶。

因为在他的心中，家是秦爷爷秦奶奶，当他们不在了，家便不在了，而和她在一起，有了新家，过去种种如过眼云烟，何必再提。

钱千千不顾秦越身上的湿衣服，将头枕在他肩上，轻声道：“秦越，你以后有我。”

秦越觉得，一辈子那么长，而他现在才刚开始，但这句话，是他听过的，最动人的情话。

*

秦越有一周没来上课，钱千千知道他在处理秦奶奶的后事，两人每天会通过QQ交流，有时候交流几句，有时候是钱千千把作业布置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