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似乎有什么东西,从心里的那道口子里溢出来了。
祁湛的喉结动了动,嗓子也不自觉地哑了下来:“扭到脚了?”
楚妧点了点头,小巧的鼻尖上还挂着几滴细腻的汗珠,在火光下一闪一闪的。
祁湛轻轻抬手将它抹去了。
“还能站稳吗?”他问。
“……能。”
祁湛微微松手,楚妧的身子晃了晃,到底是勉强稳住了。
楚妧抬头望着祁湛,轻声问:“这次要在俞县留很久吗?”
祁湛眸色深了深,他不确定楚妧是来找他的。
他凝视着她的眼,道:“要将银两分配给俞县百姓,是要多留几天的,你……”
要不要,和我一起进城呢……?
他后面的话没有问出口,他知道楚妧明白他的意思。
只要楚妧开口,他就会带上楚妧。
祁湛眼睛里映着楚妧小小的身影,似是那一片浓黑中唯一的亮。
楚妧下意识的避开了他的目光,小声道:“世子胳膊上的伤还没有痊愈,记得按时换药。”
那淡淡疏离的语气,让祁湛的手指瞬间收紧了。
她不肯跟他一起去。
周围的空气霎时凝固住了,连那跳跃的火光都随之一颤。
略显压抑的气息让楚妧本能的想要逃离,她往后退了一小步,轻声道:“世子一定记得换药啊,我…就先回去了……”
祁湛直勾勾地凝视着她,一动不动,也没有出声。
楚妧被他看的心底发慌,正低着头要走,一旁的傅翌按捺不住了,忽然道:“长公主的脚扭伤了,还是进城请个大夫瞧瞧吧。”
“我没事的,我……”
楚妧刚想拒绝,耳边却忽然传来祁湛清冷的声音:“去瞧瞧吧。”
“过了俞县,就不会再停军了,若是伤治不好,恐会耽搁行程。”祁湛道。
很正当的理由,楚妧不好拒绝。
可下午发生的事依然让楚妧心有余悸,每次都是和他独处时出的事,祁湛眼中的欲.望也一次比一次明显,楚妧很害怕那一天提前到来。
她有意识的想避开祁湛,可傅翌又趁热打铁的说了一句:“世子说的没错,脚扭伤了不好耽搁,属下这就去通知刘嬷嬷收拾东西。”
“嗯。”祁湛应了一声。
楚妧忽然觉得自己上了傅翌的当。
她还一句话没说,事情居然就这么定下来了。
楚妧半咬着唇,眼见着傅翌转身要走了,忙补了一句:“那……我想把刘嬷嬷也带上,我习惯了和她待一起。”
微凉的晚风拂过,祁湛面色冷白,眸底的黑却愈发浓郁了。
她在防他。
傅翌观察到祁湛面色的变化,忙打圆场道:“刘嬷嬷若是走了,留下的丫鬟就剩了静香一个,这荒郊野岭的也没个伴,呆久了,恐会害怕。”
楚妧小声道:“夏、夏云也在我这,她们可以做伴……”
楚妧每说一句话,祁湛的眸色就冷一分,到最后已是冰寒彻骨,阴沉的仿佛能滴出水来。
周围的风都安静了下来,篝火直直地窜到天上,楚妧就站在那火堆旁边,动都不曾动过。
祁湛将她的紧张惧怕都看在眼里。
“那就将刘嬷嬷带上。”祁湛淡漠地开口,声音冷的像深秋迟暮下的雨,凝结成颗颗透骨的寒钉,直钉到楚妧心里去。
楚妧微微抬头,祁湛已不再看她,转头对傅翌道:“通知下去,即刻进城。”
“是。”
*
由于俞县连年被马贼掳掠的缘故,驿馆早就破败的不能住人了,整个俞县又只有一家客栈,虽然没什么客人,可空房确实少了些,即使士兵三五人挤在一起,也还是少了一间房。
店小二认出了祁湛是两天前来过的那位爷,从周围士兵对祁湛恭敬的态度,也猜出了祁湛身份的不一般,他不敢提议让祁湛与旁人挤一起,只能试探性的问了傅翌一句:“客官何不将女眷安置在一起?”
话音一出,祁湛的面色就冷了下来。
傅翌捏了把冷汗。
这次同行的女眷只有楚妧和赵筠清了,虽说楚妧与祁湛闹了些矛盾,但祁湛到底是不愿意委屈楚妧的。
傅翌忙问:“可还能腾出房间?”
店小二思索了片刻,答道:“倒是还有间库房,不过搁置久了些,小的还没收拾出来,只怕是要委屈了客官。”
“无妨。”傅翌道:“简单收拾一下,我住库房便可。”
“好嘞!”
店小二急匆匆的跑去收拾库房。俞县的县令正巧从客栈外面赶了进来,一见祁湛便弓身行礼道:“卑职李峰于见过世子,不知世子深夜造访俞县,卑职准备不周之处,还请世子见谅。”
李峰于头一次接触身份显赫的王公子弟,难免有些紧张,又被祁湛那冷淡的目光一瞧,更是连肩膀都打起了颤,那穿着粗布麻衫的身形便愈显瘦小起来。
堂堂县令都是这样,百姓的日子就更不必说了。
祁湛淡淡道:“回去统计下俞县人口,明天开始发放粮款。”
李峰于一愣:“什么粮款?”
傅翌道:“世子已奉怀王之命将马贼全部剿灭,怀王不忍百姓受苦,便传书要世子将这次缴获的粮款悉数发给百姓,你回去准备一下吧。”
李峰于惊的合不拢嘴,过了半晌才回过神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重重磕头道:“怀王仁厚,真乃不世之臣,真乃俞县百姓之福!”
祁湛唇角浮起一抹讥讽般的淡笑,未再说什么,径直上了二楼。
傅翌又与李峰于交代了几句,便去门外引楚妧下了马车,安置好楚妧后,才去了祁湛住的客房,向祁湛汇报道:“世子,长公主安排在您隔壁房间了。”
“嗯。”祁湛淡淡应了一声,面上看不出什么情绪:“没什么事了,你去休息吧。”
房门被轻轻关上,隔壁偶尔传来一两声细微的响动,可没过多久,便什么也听不到了。
屋内只剩了烛火燃烧的噼啪声。
来的还是上次那家客栈,住的也还是上次那间屋子,一切都这般凑巧,凑巧的让人不得不想起那晚的事。
每想一次,祁湛的心就冷一分。
她对他从来都是有所防备的,只是他以前未曾注意过她罢了。
既然这般防备,那又何必一次次的关心他?
既然不愿意来,又何必去找他?
祁湛的眸色冷淡下来,垂眸瞥见了左臂衣袖上鼓起的小结,羽睫颤了颤,忽地将衣袖掀开,扯开了那层层包裹着的纱布,刚刚凝结的伤口因为他略显粗暴的动作而撕裂,殷红的血瞬间流了出来。
他静静地站起身子,走到屋内的水盆旁,细细地将伤口上的药洗净,直到那皮肉翻卷开来,伤口也被洗的发白,他才将手收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