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8章

纵然没有铜镜在手边,南云也知道自己的脸色很差。

她原本是兴高采烈,想着说不准能趁这个机会,蹭那位来客的光,看看萧元景的那些个珍贵藏品。可听碧秋提到“探花郎”三字时,她就像是猝不及防地挨了一棒,压根顾不上掩饰,直接愣在了原地。

她的脉搏分明快了些,可面色却苍白如纸。

碧秋被她这模样给吓到了,连忙问道:“南云,你这是怎么了?”

“我……”南云动了动唇,可又有些说不下去,片刻后方才算是缓了过来,勉强一笑,“我突然觉着身体有些不大舒服,想要回房去歇息,就不过去前院了。”

基于她方才还活蹦乱跳的,这借口实在是显得很苍白无力。

碧秋将信将疑地打量着,下意识地劝道:“也不会让你做什么体力活去,好歹在王爷面前露个脸,再回去歇息也行啊。”

她倒的确是为南云着想,毕竟萧元景离开了好几日,如今才回来,总是要露个脸才好。譬如晚宁一早就过去了。

南云低下头,固执地不肯再走,只道:“还是算了。”

见她脸色实在不大好,整个人又无精打采病恹恹的,碧秋叹了口气,改了口风:“其实倒也不急在这一时,你既是不舒服,那我送你回去吧。”

然而还没等两人回身,前院就有人过来了。

“云姐姐,你怎么还在这里耗着呢?”煮茗急急忙忙道,“王爷方才还问起来,说怎么不见你。”

南云勉强撑出些笑意来:“我身体不大舒服,你替我回了王爷……”

没等她说完,煮茗便拉了她的衣袖往前院去:“都走到这儿了,你亲自去回王爷一句,也费不了什么功夫啊。”

南云被他拉了个措手不及,跌跌撞撞地跟了上去,连忙又道:“可前院不是来了客人吗?我若是为了这么点小事去打扰,怕是不太好吧?”

“你是说探花郎方公子?”煮茗并没多想,随口道,“王爷方才已经让顺子领他去了藏书阁,自个儿在房中更衣呢,说是过会儿再去。”

听闻方晟不在正院,南云那颗悬着的心算是暂且落了下来,劫后余生似的长出了一口气。

没了顾忌后,她快步跟上了煮茗。

碧秋在一旁紧跟着,将她这变脸似的反应看在眼里,愈发莫名其妙。

等到了卧房见着萧元景时,他已经换了衣裳,晚宁则将在一旁将换下的衣裳规规矩矩地叠好,送出去令人浣洗。

从南云身旁过时,晚宁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神情中似是有些得意。

南云却并没这个拈酸吃醋的功夫,她向萧元景行了一礼,低声道:“王爷您回来了。”

这纯属没话找话,萧元景抬眼看向她,眉尖一挑:“方才你是在忙什么呢?本王回来了,还得让人去请你才来不成?”

南云也没敢找什么托词,只道:“是奴婢疏忽了,还请王爷恕罪。”

其实她是不常自称“奴婢”的,只不过一旦察觉到萧元景有生气的苗头,就不由自主地用上了。至于有没有效果,会不会适得其反,她还没好好思虑过。

见她这么一副模样,萧元景也算是没了脾气,毕竟错也认了,他总不至于为这事去罚人。

“行了,”萧元景决定不跟她计较,“随我去藏书阁。”

南云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早知道这样,方才煮茗再怎么强拉硬拽,她都不会过来的。

萧元景走出了卧房,回头看向犹犹豫豫的南云:“又怎么了?”

南云犹豫了一瞬,还是决定扯谎:“我身体不大舒服……”苍白的脸色如今倒是成了佐证,她顶着萧元景的目光硬着头皮说道,“想要回去歇息。”

她说话时垂眼看着地面,纤长浓密的眼睫垂下,遮去了眼中的情绪。

萧元景也算将她的性格摸了个差不多,一见着模样,就知道她八成又是在找借口推脱,他也没戳穿,只笑了声:“既是不舒服,那让顺子去请大夫来好好看一看,免得耽搁了病症。”

南云:“……”

不用抬头看,单凭萧元景这个语气,她就知道自己必然是又被看穿了。她咬了咬唇:“不必那么麻烦。”

“连大夫都不用请,那的确不是什么大病症。”萧元景又意味不明地笑了声,拂袖走人了,也没说到底要南云跟上,还是回去歇息。

南云茫然不安地看着他的背影,随后有些焦急地跺了跺脚,没来得及多想,下意识地跟了上去——萧元景这摆明是生气了,不用想也能猜到,若她这时候真敢回去歇息,那只怕以后就好过不了了。

至于方晟……也顾不得了。

毕竟如今萧元景才是她安身立命的倚仗,旁的事情早就过去了,当年毁约背信的人又不是她,有什么好怕的?

萧元景余光瞥见南云追了上来,并没等,任由她在后面快步追着。等到了藏书阁前,方才站定了,居高临下地打量着南云:“怎么又跟过来了?”

南云追着他走了一路,好不容易停下来,抚着胸口喘了气,而后方才道:“我反思了下,不该太娇气,还是您的事情最为重要。”

虽然明知道这也是托词,但听她说完,萧元景的神色还是稍缓,不过语气依旧不大好:“我看你是将我当傻子糊弄。”

南云低着头,小声道:“不敢。”

萧元景正欲跟她继续算账,藏书阁的门从里面打开来,身着素白锦袍的方晟出现,同他笑道:“王爷来了。”

有外人在,自然不好再细究私事。

萧元景只得将这笔账暂且记下,进了门,同他闲谈着。

见他终于肯揭过这件事,南云松了口气,埋着头,磨磨蹭蹭地跟了进去。

方晟心神都放在萧元景与阁中藏品上,并没注意到她,南云一声也不敢出,但心中也明白这事是躲不掉的。毕竟方晟与她相识多年,熟悉得不得了,除非是瞎了,不然看一眼就能认出她来。

果不其然,等萧元景起身去取高阁上的一副字画时,方晟漫不经心地四下扫了眼,目光从南云身上掠过,随即瞳孔一缩,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南云是一早就想到会如此,所以并未失态,但方晟却是震惊得难以自抑,若不是还有一丝理智顾忌着宁王在侧,就要惊呼出声了。

方晟掩在袖下的双手都有些颤抖,脸上的神色如同走马灯似的,变了几变,望过来的眼神更是复杂得很。

南云将此看在眼中,莫名其妙的,竟突然平静下来。

当初方家提退亲之时,是指派了个嬷嬷来说的,方晟从始至终都没露过面。退婚之后,南云就更没见过他了。

那时方家的嬷嬷怠慢得很,没有丝毫毁约的愧疚,姜母听了她的来意后气急攻心,便又直接病倒了。南云吓得手足无措,又急又气,直接将当初定亲时的信物翻出来摔在了那嬷嬷脸上,彻底同方家断了来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