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5章

南云早年曾来过西山, 此山一半被圈为皇家的猎场, 另一半则是山明水秀的好去处, 她曾随着爹娘来过数次,见识过此山四季的风景。

但那都是过去的事, 后来变故频生, 她为了生计左支右绌, 再没了游山玩水的心境。

如今再到西山来,心中只觉着百感交集,说不出的滋味。

这马车很宽敞,内里的布置也舒适极了, 萧元景上车后便懒散地倚在那里, 从一旁抽了本书出来闲看着。南云却端端正正地靠着车厢坐在一旁, 偶尔有风吹开一旁的窗帘时,又会忍不住向外瞥两眼。

萧元景将南云这模样看在眼中,等她第五次偏过头去时, 忍不住说了句:“你若是真想看, 只管挑了窗帘, 随意看就是。”

何必非要趁机瞥上两眼,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个多严苛的主子似的。

南云原以为萧元景在专心看书,却不料自己这么细微的举动都会落在他眼中,轻轻地应了声,而后侧过身去挑开了窗帘。

此时恰是春末夏初,草木早就抽了枝条, 繁茂得很,山上的花大半也都开了,夹杂在碧绿的藤蔓间。马车一路驶过,道旁有各色山花,或是红艳如火,或是浅淡如雪,如满天繁星似的。

这样的景色,让人看了仿佛心情都会好上许多。

萧元景见她看得出神,还当是有什么有趣的东西,便将手头的书随手扔下,坐起身来向外瞥了眼。

他每年都是要到西山来的,这条路不知看了多少遍,少时兴许还会觉得新奇有趣,如今却是看都懒得再看。

一想到进行宫后,要见着的人、摊上的事,他就恨不得打道回府去。

然而他到底是有分寸的人,平素里懒散,但大事上是绝不会耽搁的。

“这有什么好看的?”萧元景疑惑道。

南云正想着少时的事,冷不丁地被他打断了思绪,眉间微蹙,随即又笑道:“您常常出门去游山玩水,见惯了这些,也就不觉得如何好。”

但像她这样先是为生计奔劳,又到王府中伺候的,难得再见一次这样的景致,自然也就觉得无一处不好了。

她虽没说完,但萧元景还是领会了背后的意思,轻描淡写道:“你若是觉着府中无趣,下次我再出门时,将你带上就是。”

这承诺对萧元景来说并不算什么,但对南云来说却是意外之喜,她听完后眼都亮了,笑盈盈道:“那我就先谢过王爷了。”

萧元景复又倚了回去,轻飘飘地笑了声。

马车原本是在山路上平稳地行驶着,却忽然停了下来,南云“咦”了声,复又挑了车帘向外看去,只见山路旁竟停了辆马车。

围猎前后,西山是直接封山不许寻常百姓出入的,如今能出现在此地,必定也是同皇家沾亲带故才对。

南云打量着那马车的外饰,只见与萧元景这马车的规格差不离,心中便隐约有了猜测——这其中兴许应当也是哪位王爷。

那辆坏了的马车上跳下个人来,恭恭敬敬地隔着车帘同萧元景见礼问了安,将此事的来龙去脉讲了。

果不其然,这是□□的马车,说来不巧,竟坏在了半路。

同行的倒是还有家仆们乘坐的马车,可萧元驰一个王爷,总不能乘个下人的车马到行宫去,所以便只能停在了原地,另想办法。

但一直耽搁在这里也不是个事,毕竟若是一直修不好,难道要比皇上还晚到不成?可巧见着萧元景的马车从此过,秦王便生出搭个车的主意。

萧元景心中虽不大乐意,但于情于理都找不出拒绝的理由,沉默片刻后,到底还是应允了下来。

那仆从随即又去回话,萧元驰这才下了那坏掉的马车,向这边而来。

他身着圆领紫袍,行走间步子迈得大了些,虎虎生风的,能看出来是习武之人。论及相貌,他与萧元景并无什么相似之处,剑眉星目,棱角分明的。

明明是萧元景略年长些,可单看外形,却是他更像兄长。

南云只瞥了眼,就将窗帘放了下来,收回了目光。

她目不斜视地垂首坐在那里,眼睫落在车中铺着的地毯上,双手交叠置于身前,规矩得很,让人挑不出半点错来。

萧元驰掀了车帘上车后,先是同萧元景道了谢,又好奇地看了眼一旁的南云。

从他这个角度,只能见着南云乌黑如墨的鬓发,以及白皙似雪的肌肤,并不能看清她的相貌。

萧元景坐直了身,不动声色地挡了挡他的视线,而后又闲话家常似的说道:“许久未练,骑射功夫生疏得很,也不知今年能猎到什么。”

“三哥倒是不必担心,”萧元驰被他的话吸引了主意,落了座,同他笑道,“再怎么样也比太子强……如果他今年不耍手段的话。”

萧元驰与太子萧元睿势同水火,这是众所知周的事情,他也从不掩饰,常常是连句大哥都不肯叫。

相较之下,他与萧元景的关系就称得上是不错了。

一来是因着没什么利益纠葛,萧元景整日里吃喝玩乐,从不插手政事,自然也就不会有什么争端。二来,则是因着太子素来与萧元景不对付,那他就乐得同萧元景交好。

他们几人年纪相差并不算大,在宫中时一道念书、学骑射功夫,对彼此水平都有数。萧元驰擅骑射功夫,萧元景在写诗作画上得心应手,太子则是哪边都不沾,也正因此,萧元驰难免会有些不服气。

去年,太子大抵是太久未曾练过骑射,什么也没猎着,最后还是拿了近身侍卫的猎物来充作自己的,算是勉强全了面子。

萧元驰知道此事后,一直为之不齿。

萧元景虽同太子不合,但人前人后却是没说过他半句不好的,只笑,并不说话。

萧元驰早就习惯了他这打太极似的作风,倒也没恼,只当他这是默认,转而又道:“三哥可知道先前的事情?”

“什么?”萧元景道。

“前些日子父皇身体微恙,太子趁着这个机会,暗中差事人去上书提议,由他代为主持这次围猎。”萧元驰自觉在此次事情上胜了一筹,冷笑道,“父皇向来龙体康健,不过是稍微一病,他就打起主意来,实在是可笑。”

他说得义愤填膺,可实际上也不过就是那点恩怨罢了,不是为了皇上着想,而是为了自己的念想找个正义凛然的托词。

萧元景并没去戳穿,只道:“此举的确不大妥当。”

萧元驰难得从他那里得了句附和的话,当即来了兴致,将太子这小半年来干的事情历数了一遍。

萧元景原本还嫌路途无趣,如今听他这般聒噪,倒是怀念起来方才那点安静了。他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掩在袖下的手不动声色地勾了南云腰间坠子的流苏,在指尖绕几下,又松开,很是无聊地往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