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她将小粉红轻轻放到床旁的轮椅上。
“念姐姐......我爸爸说, 过段时间会来看我......”小粉红又湿又亮的眼眸定定地看着她, 神色有些兴奋:“爸爸说会给我带好吃的......我想吃妈妈做的蛋炒饭了……”
小粉红少见的高兴, 连眼睛都亮晶晶的。
看见她开心,岑念也开心。
小粉红是个早熟的孩子,她从来没有问过岑念为什么自己的身体和别人不一样,但是她又羞于带着这副身躯出现在公众场合,她宁愿一个人在房间里干坐着,也不愿意出去和其他的孩子们一起玩耍。
小粉红今年6岁,但是看上去只有4、5岁的样子,其他孩子还在看动画片的时候,她已经知道死亡是什么意思。
她既然懂得自卑, 没道理不知道害怕。
可是她什么都不说。
凡是照顾过小粉红的护工都说她懂事,可是岑念希望她不懂事。
不懂事意味着无知, 无知也就不会害怕了。
这一天, 岑念一直在彩虹中心帮忙到傍晚才收拾东西离开。
临走前, 她去了徐虹的办公室。
“你来了, 有什么事吗?”正埋头于工作中的徐虹朝她看了过来。
“我想捐赠一万元。”
徐虹的目光里闪过一抹惊讶。
“......有什么问题吗?”岑念问。
“这是你的零花钱?”
“兼职挣的钱。”
岑念没什么要用钱的地方,她每个月挣的钱基本上都被她存了下来,自己留一小部分应急,多的就攒起来捐给彩虹中心。
自己不需要的东西,不如送给需要它的人。
听到岑念的回答,徐虹在吃惊之余又觉得有些理所当然, 自从她知道岑念每次都是坐公交车辗转几个小时来做义工起, 她就觉得这个女孩和她想象中的富家千金有些不一样。
“既然是你辛苦挣来的钱, 那就留着吧。”徐虹说:“中心的资金目前还算宽裕,暂时不需要捐赠了。”
“现在不需要,你能肯定以后也不需要吗?”
岑念的目光太过坚定,徐虹和她对视半晌后,叹了口气,无可奈何地说:
“你一个学生,想挣点钱不容易,再加上你平时义工活动也来的勤,再收你辛苦打工挣来的钱,我心里过不去。”
徐虹说:
“这钱你还是留着,花在自己身上,你对彩虹中心的帮助已经够多了,中心就算有压力,也不能把压力全压你一个孩子的肩上。更何况——你哥哥已经对我们中心捐了200万人民币,我们是真的暂时不需要捐赠了。”
“……我哥哥?”岑念一愣。
“因为你是未成年人,所以你来的第1天我就联系了你在监护人一栏留下的号码。我打了电话没多久,你哥哥就来看你了。”
徐虹说:
“你给小彩虹弹钢琴的时候,我们就在门外看着。走之前,他留下了200万善款,叮嘱我们多注意你的精神状况,不用告诉你他来过。”
“......为什么不用告诉我?”
“我猜是因为——”徐虹看了她一眼:“你是瞒着家里人出来做义工的吧?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不和家里人商量这件事,但是他显然知道,并且愿意配合你。”
徐虹深深地看着她,郑重其事地说:
“你有一个好哥哥。他既关爱你,又足够尊重你。”
岑念从彩虹中心走出来的时候,她攒下的1万元还是没有捐出去,虽然钱没有捐出去,但她终于明白徐虹为什么会对她特别关照了。
是那200万捐款,但也不全是那200万捐款。
走出办公室之前,徐虹对她说:
“这段时间以来,你真的帮了彩虹中心数不清的忙,我和其他人都没有想到你能坚持这么久。从第一次见面起,我就因为你的衣着和年龄对你产生了偏见,甚至在还没有认真了解你之前,就凭第一印象将你排除出了义工的选项。”
徐虹神色真诚,诚恳地看着她的眼睛说道:
“我很庆幸沈莲说服我改变了主意,这给了你机会,也给了我改正自己的一个机会……岑念,谢谢你。”
岑念一直觉得自己不需要认同。
她的脸是冷的,心也是冷的,她可以一个人活下去,不需要任何人的认同。
她一直都是这么认为的。
然而此时此刻,她的心里却涌起一股感动。
原来被人看见自己的努力,被人认同自己的付出会让人感觉暖暖的。
走出彩虹中心的时候,夕阳西下,天空中有着美丽温暖的红霞,不知为何,她想起了岑溪生日宴那晚的事。
那时候他们在分工合作清扫厨房,她低下头去,说:
“……我不温柔。”
岑念摸了摸她的头:“傻念念。”
他的下一句话是:
“温柔是藏不住的,总有一天,其他人也会看见你的温柔。”
坐在回程的公交车上,岑念掏出手机给岑溪发了信息。
“谢谢。”
没一会儿她就收到了岑溪的回复。
“应该的。”
他没有问她在谢什么。但岑念认为,他一定知道。
放下手机,岑念望着窗外,不知不觉扬起嘴角。
徐虹说,她有一个好哥哥。
她说的没错,她有一个全天下最好的哥哥。
……
第二天清晨,岑念又去江边跑步。
跑到头后,她累得不行,用散步的速度慢慢往回走。
昨天那个老头还在那里蘸水写毛笔字,岑念路过的时候,停下休息了一会,看他把着又高又大的毛笔在地上写诗,旁边就是他自带的小水桶。
老头写的是草书,水平算不上好,但是龙飞凤舞的,也可以哄哄外行。
地上的那一篇《沁园春雪》已经写完一半,岑念打算用他写完一篇的时间休息了再走,然而她看了还没一分钟,老人就没好气地说:
“没看过毛笔字吗?”
岑念抬起眼皮冷冷地扫了他一眼:
“你站在路边写,不就是求人来看吗?”
老头子气急败坏地说:“什么叫求人来看?你这女娃真不会说话。”
岑念冷笑:“你也不遑多让。”
老头子哼了一声,不再说话。
岑念按照自己的计划,直到老头写完一首完整的沁园春雪才继续往前走去。
第三天,岑念路过江边的时候,老头还在写毛笔字。
这次岑念看也不看地直接路过了他。
又过了一天,她在江边跑步的时候发现老头不写毛笔字了,改打太极拳,配合着一旁旧收音机里放出的极有架势的中国风乐曲,老头把一套拳打得虎虎生威。
岑念不是内行,但是觉得老头的太极拳打得不错,就是不知为何,原本柔和的太极拳在老头打来偏偏有一股凌厉威猛的感觉。
也许是她的错觉,岑念路过的时候总觉得老头在时不时偷瞧自己,那肩膀打得更开了,拳头也舞得更用力了,但是每当她朝他看去时,老头又目不斜视地望着别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