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不祥

“有人吗?”江昭阳敲了两下门。

不多时,一个身形佝偻的黑色身影伴随着拐棍清脆的落地声缓缓朝门口靠来。

“谁啊?”一个苍老的声音问。

“警察,找你了解点情况。”江昭阳撒了个小谎。

门内的老者明显地犹豫了一下,不过在短暂的停顿之后,依旧选择默默地把门栓落了下来。

院门打开之后,颜以冬看到里面站着一个身材矮小的老头,拄着一根树皮还没剥干净的拐棍,花白着头发,穿着一件脏兮兮的浅灰色的小袄。他本来就矮,还佝偻着身子,给人一种知道得太多,被秘密压弯了脊梁的错觉。

老头吃力地抬头看了江昭阳一眼,面无表情地抖了抖花白的胡须,“进来吧。”

他拄着那支树枝拐棍,一瘸一拐地在前边引着路,径直穿过中央那棵巨大的银杏树,走进了堂屋里。

进屋后,老人招呼他们坐在了明清风格的旧椅子上,这套家具显然已经用了许多年,椅子的扶手位置已经剥落了一大·片油漆,露出了木头本来的颜色。

“大·爷,您这院子够宽敞的啊!”江昭阳看着眼前同北京四合院的布局极像的院落感叹道,“同其他人相比,您这也算是‘豪宅’了。”

“这算什么豪宅。”老人有气无力地咳嗽了一声,“不过是祖上留下的一些破砖烂瓦罢了。”

“就您一个人住?”

“嗯。你们不是洪川的那帮警察吧?”

“为什么会这么问?”江昭阳不动声色地看了他一眼。

“他们就开始的时候找我这孤寡老头子搞过一次调查,但我同那家人离得远,平时连话都没说过,他们应该不会再来找我了。”

“您没老伴吗?”颜以冬好奇地问。

老者表情复杂地一笑,“原来有过……”

江昭阳心里一动,“您老伴是怎么没的,能跟我们讲讲吗?”

“这跟那家人有什么关系吗?”老者耷·拉着的眉头动了动,表情似乎有些不满。

“很可能有关系。”江昭阳的语气毋庸置疑。

老者垂下头,叹了口气,“我个头小,又驼背,一条腿上还有毛病,村里村外的姑娘都没人愿意嫁给我,她是我花钱从外边买回来的女子,就在我们办完喜事后没几天,她就自己跳河死了。”

“跳河……”江昭阳忽然想起第一对被害人那个突然跳崖的儿子来,以及武志杰说过的村里经常有人自杀的传闻。

“您夫人是几年前走的?”

“到今年正好十八年。”老人想都没想地回答道。

“您觉得……她是自杀吗?”江昭阳忽然间问了一个让颜以冬感到匪夷所思的问题。

那老者一愣,目光攸然停顿在院落中的满地金黄里,他一直这样沉默了很久,最后缓缓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江昭阳又要张嘴,颜以冬却忽然拉住了他的袖口,一脸不忍地摇了摇头。

江昭阳也知道此刻对着这样一个的孤寡老头硬扯些陈年旧事,确实很不人道,不过他依旧果断地扯开了她的手,直白地问道:

“既然是你买来的女人,那你平时对她怎么样?”

谁知老者突然一笑,同样直白地反问道:“你看我像经常打女子的那种人吗?”

江昭阳很配合地摇了摇头,老者忽然收敛起所有笑容,缓缓地叹了口气:

“我是苦命人,她也是苦命人,苦命人何苦为难苦命人!如果不是有人看到她是自己跳河的,我也不会相信她会干这种傻事,一个好端端的人,一个昨天还有说有笑的人,突然间说没就没了,这都是命……”

说完这话,老人垂下头,握紧了手里的拐棍,门外明亮的阳光透过日渐凋落的银杏树打在他布满皱纹的脸上,忽明忽暗。

一阵沉默后,颜以冬抬头又看了一眼挂在正门墙上的那副对联,全联一共八个字,一字一纸,白纸贴在白墙上。上联写的是“生死有定”,下联写的是“岁月无常”,颜以冬忽然觉得这不是一副对联,是字的主人在书写一种道理,一段人生。

这时老者突然开口问道:

“你刚才说是来调查村里案子的,那案子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不是负责编纂村里的村志吗,对村里人的生老病死应该也最了解……”

“村里人的生老病死……”老人指关节突然不经意地颤抖了一下,“你问这干嘛?这跟案子有什么关系?”

“有没有关系只有在您回答完这个问题之后,我们才能知道。”

江昭阳突然眯起了一只眼,死死地盯着老人的手,颜以冬瞬间感觉身边的空气随之猛然一寒。

老人干巴巴地一笑,“你是不是想知道这村里的人都是在哪一天来的,又是在哪一天走的?”

“嗯。”

“你要的那东西不叫《村志》,应该叫《生死簿》,我这没有,你应该去找阎王爷问问。”

江昭阳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对老人突然间地抖机灵有些猝不及防。颜以冬努力克制了许久,最后还是忍俊不禁地笑了一下,如果不是看到江昭阳正一脸寒霜,眉头也是越皱越紧,她真想笑出声来。

老人虽然年老体弱,不过也不是完全不识好歹,眼前这个“警察”身上散发出的杀气,多少让他有些不舒服,他随即解释道:

“虽然我这没有《生死簿》,不过情况大体也了解一点,你到底想知道什么?”

“这村里的人口守恒,到底是在哪一天被打破的?”

听到这个问题,老人表情轻蔑地一笑,“这村里的人口到底从哪一天开始变化的,其实你根本用不着专门来问我,村里人都知道——这规律是被那个孩子的出生打破的。”

“孩子?”江昭阳表情一愣,“哪个孩子?

老者往上捋了捋额前花白的头发,嗓音低沉而凄切,“就是秦玉,那个住在半山腰上的孩子……”

“那个孤女?”

“对,我们都叫她……‘不祥之人’。”

江昭阳和颜以冬从老者家里出来的时候,银杏树正随着越来越寒的风落着叶子,老者独自一人伫立在门前,白发混在黑发间,形影相吊,形容可怜。

“你觉得他说的是真的吗?”颜以冬问。

然而,江昭阳却仿佛没听见一样,只顾一个人抽着烟,若有所思地闷头走着路。

看着他一路沉思的表情,颜以冬也忍不住在心里回想起了刚才他们两人之间最后的对话。

江昭阳问老人:“为什么说秦玉是不祥之人?”

“因为在她出生的那一天,村里同时死了两个人。一个跟我女人一样跳了河,另一个是村里的一个傻·子,他进山后从悬崖上摔了下去,最后连尸首都没找到,1007人最后变成了1006个。从那规律被打破后,村里的人死的死,残的残,现在的年轻人被吓得只要过了十六岁就一门心思往外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