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下言长相思

越苏把人送走了, 回到办公室,看见一群老师依旧围着在下棋, 那边几位语文老师聊得开心,看氛围下一步就是歃血为盟、结拜为兄弟。

她心事重重, 但也不好说出来, 面色不显, 只当无事发生, 打算私底下去问问肖渊,看能不能和他家那位大师见一见。

下午回去的时候, 越苏问:“爷爷您觉得学校怎么样?”

杜甫摸了摸自己的胡子:“很好, 得天下英才而教之, 人生一大乐事。听那里的先生说, 还要办一个不收钱的班,那就更好啦, 穷人家的孩子也有出人头地的盼头。”

越苏于是问:“我过了这阵子可能会忙起来, 您要是喜欢,可以多去学校里走走。”

杜甫想了想, 说:“小越, 你要是不嫌弃,我诗词功底还是有一些的,索性无事,去学校当个先生也好。”

越苏笑道:“那自然求之不得……唔,您要是有空的话,咱们学校门口还缺一联题字, 您给写一副吧。”

晚上诗人研墨题字,十分用心,写完看了一遍,说:“这是我最近写的最满意的字了。”

又遗憾道:“可惜太白兄不在。”

越苏说:“您先安心住着,说不定哪天李白……爷爷也来了呢。”

她这话说得别扭,好像李白后边不该跟着个“爷爷”,好像诗仙永远是个二十几岁意气风发的年轻小伙。

杜甫笑道:“今天听先生们说,说太白兄不曾老去,老朽不曾年轻,也有几分道理。”

越苏跟着笑。

杜甫忽然又问:“小越啊,你这还有谁啊?若是能见到几位先贤,那可真是不枉死这么一趟。”

越苏掰手指给他数:“一定要说的话,有个千古才子——不过他在您之后,您也不认识他,而且您和他估计合不太来,性格差太多。”

越苏上一次打电话给唐叔,这人正在盗版自己生前的作品筹钱……

因为拍电影实在是太花钱了,唐叔也不爱拜托她们,想了想怎么来钱快,直接自己上手盗版自己了,每天在广西山里拍完戏,端个小马扎就画上了,还是照着百度搜出来的图。

真是个狠人。

诗人又问:“小越啊,那你见过那些先贤吗?能不能给我说说啊?”

越苏遗憾地说:“……没有。”

“帝王将相也行啊,像千古一帝秦始皇、汉高祖、诸葛武侯,千秋功过,他们自己是怎么看待自己的?”

越苏想了想,答道:“别人不知道,始皇帝洗脑挺厉害的。”

……

诗人安安静静地看宋词去了,越苏随手倒了杯奶,边喝边给肖渊发消息。

【越苏:肖总裁,能不能请问你个事,你有你们家那位大师的联系方式吗?】

【肖渊:有,干什么,想皈依唯心主义了?】

【越苏:最近碰见了怪事,想去问问】

【肖渊:没事吧?】

接着他就把大师的号码和地址都发过来了。

【肖渊:记得带钱,大师只认现金,而且和他交往步步要钱】

【越苏:我怎么越来越觉得……】

【肖渊:他像个骗子】

【肖渊:我以前也这么觉得,现在……只要有用,贵点就贵点呗】

【越苏:谢了】

她放下手机,忽然想起几天前,她曾经和信哥照过一张合影,因为照片要等,她搁在一边忙别的事情去了,此后就一直忘了,现在也不知道在哪里。

越苏从沙发上站起来,一边回忆一边找。

苏小小正在桌边看维多利亚的秘密,见她来来回回地找,不禁问:“苏苏,你找什么呢?”

越苏答:“照片,你记得吗?那天和信哥拍的照片,放哪了?”

她埋头又找了一阵,却没听见苏小小的回答,抬头一看,见她呆在电脑前,表情怪异,似在极力回想什么,却始终想不起来。

越苏唤她:“小小?”

苏小小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再看过来时,眼中一片迷茫:“你说什么?”

“我说找不到照片,你记得放哪了吗?”

“你的照片吗?我收在书架上了。”

越苏果然从书架上翻出一张小照片来,却只有自己这一半有影像,另一半雾蒙蒙的,看不清楚。

“怎么了?不是这张吗?”苏小小见她表情不虞,问道。

“信哥的脸都看不清楚。”越苏抱怨道:“偏偏糊这一半。”

她用大拇指使劲擦拭着,妄想擦干净照片表面拍坏的部分,正专心地擦着,忽然听见苏小小迷茫的声音:

“信哥是谁?”

越苏悚然一惊,抬头看她,她表情自然,不见了刚才拼命回想的纠结神色。

苏小小已经全忘了。

沈静松早就告诉过她……一点痕迹都不会留下来,除了你那点记忆,什么都会消失掉,一切回归正轨。

越苏再看那张照片,另一半糊得更厉害了,连人形都看不出来,像是一开始就只拍了她一个人似的。

“没是谁。”越苏平静地说,她把照片放回了书架上,“和你开玩笑呢。”

当天晚上,越苏做了一个梦。

她晚上容易做梦,因为经常思虑过重,但是一般醒来就忘了,睁眼时还隐约记得梦中情状,及完全醒转过来,就一点也不记得了。

她前几天日日夜夜盼着能梦见那个人,可是梦中一片荒芜,她独自坐了好久,谁也没等来。

越苏知道若是有的选,信哥也决计不会入梦来,他只盼着自己忘了他,他这番心意,不过念着两人陌路殊途,怕耽误了她,她早就懂了。

懂是懂了,却依旧不愿意放手。

或者说,不舍得。

像是送心爱的人离开,送了十里觉得不够,再送二十里,送出城去、送到渡口,甚至想陪他上船算了。但终究是要回去的,回去便回去吧,总还念着远行的人钱带的够不够、肚子饿不饿。

上言加餐饭,下言长相思。

因为这几天突击去读了读诗,杜甫他老人家对后世盛行的宋词与元曲也很有兴趣,越苏回去之后专门为他找了典籍来,自己也顺便翻了翻,所以哪怕躺上了床,一闭眼睛,眼前依旧是宋词一一掠过。

又想起东坡悼亡之词,“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因为从小念到大,诗词本来的意思已经无限淡去,越苏随便过了几句,忽然想,“夜来幽梦忽还乡”,东坡倒还能梦见思念之人,自己却连梦都做不成一个。

可也无可奈何,她连叹气都懒得,把那对玉刚卯放在枕边,正要闭眼,忽地又撑起身子来,把那对沉甸甸的玉器捧到面前,吻了一吻,才重新睡下。

这天晚上她做了个美梦。

梦见自己缠着他,抱着他的手臂耍无赖:“信哥哥,你娶我做新娘子好不好?我扮成新娘子给你看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