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人人都是说教狂啦

全福楼位于石江城东南,名字虽是好听,但在石江城的酒楼里还排不上号,也不过就是个普通的二层酒楼。

二层总共也不过三间雅间,每个厢房间,都半截墙,上满只有窗户隔开,隔音可想而至。陈镇江包下了所有雅间,却吩咐特意留出了一间给段棠她们,且不许人张扬。这个时间,不是饭点,酒楼里大堂一个人影都没有,更别提二楼包间了。

段棠自然没有想过隔壁还能有人,此时,她坐在靠窗的位置,桌上放着五盘点心,和一盆甜酒酿。

冯玲坐在对面,百无聊赖的看向窗外,似乎并不想理会人。两个人枯坐了半晌,段棠耐心告终,将盘子一样样的推到冯玲面前。

冯玲抬头,很不雅的翻了白眼:“做什么,想撑死我?”

段棠给自己盛了一碗甜酒酿:“你的饭量我还不知道?就这几盘点心,全吃了,还不够你垫垫呢,这里又不是谁家小姐的宴会,你也不用装什么贤淑,我自己也能吃能睡,又不会笑话你。”

冯玲捏起了芙蓉糕咬了一口,喋喋不休道:“这五福楼也就点心能入口,数你最小气!说请客出来吃饭,就给吃点心,连壶好茶水都不舍得要。一盆最便宜的甜酒酿就把人打发了?谁吃了甜点,还想喝甜汤!”

冯玲给自己又盛了一大碗甜酒酿,喝了半碗又道:“你对我也真够抠的!今天铺桥,明天修路,三天两头的去寺里捐香油钱,年年青黄不接,迫得我们家和你家一起盖粥棚。这一年给那倚翠阁花多少银子,单单听说你为了能去抓药,足足免了人家济世堂一年的房租,散财童子似的散出去那么多钱。好不容易请我吃一顿饭,这石江城多少体面的酒楼,你非要约在这个便宜地方!”

段棠撇嘴,好半晌开口道:“你一心虚,话就多。”

冯玲噎住,抓起担心又吃了起来,好半晌道:“我心虚什么,我对你有什么可心虚的!”

段棠喝了两口甜酒酿,见冯玲的嘴都不闲着,使劲的吃东西:“你倒还吃得下。”

冯玲吃点心的间隙只看了段棠一眼:“阿桢去找你了?”

段棠答非所问道:“好吃吗?这五福楼的饭菜着实不好,多亏有这五样点心撑着,不然这个了店哪里能开十多年,若说挣钱肯定是挣了,可也只是勉强维持罢了。”

冯玲道:“这事石江城谁不知道啊,怎么?你要盘下五福楼吗?恕我直言,你这样的性格可不适合做生意,莫说这小小的酒楼,便是金山银山,你一高兴都能送出去。”

段棠咧嘴一笑:“人家好好的做生意,有个营生,我又不缺营生,我盘人家的店做什么?五福楼这名字好,请你过来也是讨个彩头。一曰寿,二曰顺,三曰康宁,四曰富贵,五曰善终,所谓五福。看看,人心里有多少祈求。”

冯玲难得放下了点心,矜持的擦了擦嘴唇:“大家都是想得挺美。”

段棠道:“可惜没什么用,凡人在间,哪有什么五福俱全,像你我从小过得衣食无缺,早早的没了母亲。可有些人父母俱全的,却可能还在忍饥挨饿。那些不用忍饥挨饿,又父母双全的,说不得就是婚事不顺。夫妻美满的,又父母双全的,家有富贵的,说不得前途坎坷。父母双全,夫妻美满,富贵双全的,说不得子嗣艰难……”

“呦,才学两天抓药,这就要改行去算命了啊?”冯玲擦了擦嘴,嗤笑了一声,“你甭给我拐弯抹角的,你到底要说什么?”

段棠道:“冯家豪富一方,你有嫡亲的兄弟姊妹,父亲也算是掌势一方,在这石江城也算有富有贵,这些对许多人已是望不可及了。”

冯玲私是很是不屑,冷嗤一声,挑眉道:“那你呢?你父兄皆爱重你,你家也算有些钱财,若你父兄能再上一步,你可欢喜?”

段棠道:“他们若自己打拼的,更上一步,我自然欢喜。可若是拿我去换这些,先不说我不会愿意,便是得到了,只怕我父兄也会内疚一生,我不是你,我根本不会那么做。”

虽说冯千里与段靖南不和,可冯玲从不是与父亲同仇敌忾的性子,段棠的性子,她不但不讨厌,实然还有些喜欢。虽都是武将,掌权都是差不多的,可两家门户,直至今日都差距颇大。段家直到今日也不过小门小户,哪里有冯家几代人攒下的富贵。

权势与女儿家本就没什么关系,便是富贵这一项,冯玲也是沾不上光的。家中庶子庶女十多个,有名分的姨娘也十多个,更别提没开脸的丫鬟。

家中再多的产业,也还有那么多人在。虽然段棠能有的,冯玲用点心思也能得到,可这又如何相提并论。何况,段棠后来又有了顾家这门数一数二的亲事,顾纪安就是没中状元的时候,家世门户放在石江城也是独一份,便是冯氏这样的人家,也算是高攀,她又凭什么得到。

冯玲理直气壮的开口道:“你不是我,少站着说话不腰疼,再过十年,你又怎知我做的不对?我们境遇不同,不能相提并论。”

段棠道:“先别说再过十年了,就现在你这么做,冯新、冯宽知道吗?”

冯玲有些心虚的垂下眼,好半晌才道:“这是我自己的事,不必和他们商量。”

段棠喝了口甜汤,颌首道:“他们回来若知道这事,又该如何自处?他们若因此高官厚禄,周围的人会如何看待他们?”

“呵!怎么看?仰着头看呗!这两年各家的饮宴,你也没少去,怎么还能问那么天真的话?”冯玲低低的笑了起来,“这人世间,历来笑贫不笑娼,只要林监军还在石江城一日,他们便是私下咬碎牙,面上还是要逢迎我家,万不敢议论我家的事。”

段棠抿唇:“那他若走了呢?”

冯玲很是不以为然:“走就走呗,我爹这两天就升了守备,到时候这地界谁又敢笑话我家?他回京时带我,我就跟着回去,能派出来做监军,想来在宫里也不是失宠之人。他若不愿意带我,我便让我父亲给我一处宅院,到时候我一个人住外面,有我两个兄长在,谁也不敢小看我,过得肯定比你都好,都自在!”

段棠道:“那这一辈子就打算这么过了?”

冯玲撇嘴道:“你能知道你的一辈子有多长,我这样过有什么不好?他一个宫里出来的人,能对怎样?我除了名声不好听,能有什么损失?”

段棠道:“你这是什么都想好了啊。”

冯玲垂了垂眼,似是有些不以为然道:“你不是常说夏虫不可言冰吗?我知道你不见得能看得起我,可你有你要的东西,我也有我要的东西,想要什么都要付出代价去换,你我所求不同,又怎么可能说到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