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腊月的山里,比京城里更冷一些。
王府别院里倒是一点不冷,这处不光有温泉,地龙和火墙一天十二个时辰就没停过。虽然静王离开几日了,可是下面的人依旧不敢将炭火停下来,生怕他心血来潮再过来。副统领不止一次的说过,王爷的腰腿是不能着凉,所以屋子有多热便要烧多热。
那晚秦肃与段棠吵了架,当夜便回了京城。沈池这回是半分都不敢耽搁,没有和段棠打招呼便跟着离开了。秦肃回到王府后,便闭门不出了,谁也不见,一天也吃不几口东西。
徐年与陈镇江轮番劝了劝,可当下便被赶出了屋子。沈池更是连屋子都进不去。直至今日中午冯桢在大门口一遍遍的砸门,刘徽给徐年禀告的时候,被秦肃听见了,谁知他衣衫都不曾穿戴整齐,便出来了,直接出了大门。
秦肃不但指挥侍卫,将冯桢带来的那群狗腿子打个半死,自己藏在暗处一脚将踮着脚朝王府里张望冯桢踹到台阶下去了,看起来就摔得不轻。
从府外回来,秦肃才算有了好脸,可惜因匆忙出门穿得太单薄了,下午就起了烧。沈池号脉后,便发现他近日思绪过重,身体亏的厉害,让他躺下好好休息睡觉。谁知道药还没有煎好,秦肃便起身非要回别院去,一刻都不能等。徐年甚至委婉的说,可以将段棠接过来,但是秦肃恼羞成怒,大发雷霆,穿戴好了便骑马回别院,坐车都不肯。
傍晚时分,一干人等悄无声息的回了别院,秦肃竟还是不肯休息,让人在主院里挂满了灯笼,在院里走了一圈又一圈。沈池着急的不成,他几次拉住秦肃号脉,发现他身上的是越来越烫了,真是苦口婆心的劝了劝,可就是劝不动。
所有人都知道秦肃要什么,可他就是不许任何人出院子去通风报信。他这几日又着实的太过喜怒无常,人仿佛回到了三年前的那个春天,甚至比那个时候还焦虑暴躁。
多少人都在祈祷,段棠能看见这通明的主院,过来一趟。可惜段棠在天黑后,泡了温泉汤,便躲在寝房里做针线,根本不知道秦肃回来的事。这几天都是这么过的,哪里会到主院里来。
段风、段靖南倒是看见了,但不如没看见,他们根本不想让段棠与秦肃多见面,不光不会说,甚至巴不得段棠不出来。那日在厨房里,段风早听见有人过来,许多话都是故意说出来给秦肃听的!一个好好的王爷,光明正大的事不做,还学人听壁角!
亥时将过,等了一晚上的秦肃也终于疲累了,这才回了寝房。沈池好说歹说才给人灌下了一碗退烧药,不动声色的点上了安息香,秦肃这算是彻底安睡了下来。
徐年与陈镇江这才松了一口气,两个人对视一眼,陈镇江这才开门走了出去。
天空在有月亮的夜里显得很是透彻,因墙角一树梅花早早的开了,空气很冷,还带着清冷的淡香。
段棠裹着披风站在主院外,皱眉看陈镇江道:“半夜三更的,陈统领执意让我出来,所为何事?”
陈镇江难得腰间没有挂着佩刀,沉默了片刻道:“在下想同段小姐做一笔交易。”语气里更是少了往日的冷硬,多了几分无奈。
段棠眉头微动,嗤笑了一声:“不知我与陈统领之间能有什么交易?你需要我做什么?你又能出什么价?”
这些年陈镇江因为望后村擅作主张的事,一直没有徐年得秦肃信任。陈镇江这些年早已习惯随着秦肃的心意,也不敢在段棠的事情上有半点意见。可是,他即是秦肃的臣仆,看着他长大,若是先皇与先皇后还在的话,秦肃经历这般的事,又怎么会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将自己折磨成这般模样。
如今陈镇江在这里与段棠对话,其实本就没有什么立场,甚至连平等都谈不上。若是放在以前,陈镇江根本想不到这样荒诞的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太/祖时陈镇江父亲是□□的贴身侍卫,一次大战中为太/祖挡下暗箭不治阵亡,母亲得知消息时,投缳而死。陈镇江那时不过两岁,太/祖将人接到身边亲自教养。
陈镇江三岁时,先帝降生,从此后陈镇江就成了先帝的大伴,即是伴读又是臣子。他十三岁时,太/祖组建暗卫,陈镇江便是第一批进去的人,明面上却是进了禁卫军。因两代帝王的信任,陈镇江少年得意,二十岁便统领了皇家暗卫,明面的身份是禁卫军副统领,因这双重的身份,富贵荣华与地位都是缺的。
段棠这般门户的姑娘,放在往日里,陈镇江连多看一眼不屑,今日过来说话,实然已算是低人一等,什么交易,不过是变相的求乞罢了。陈镇江一生未娶,从不曾想到有一日,会因为小女儿情从的琐事和人做交易……
陈镇江道:“三年多前,我奉命调查吊桥刺杀之事,顺藤摸瓜查回了石江城。下这个命令的人,本是要赶尽杀绝,做事的人虽是很谨慎,到底不是死士,总留下了些许证据。我才查出了些端倪,段千户一家三口,一夜之间凭空失踪了。后来,所有的证据以及抓到的落网的人一起指向段千户与段风。”
段棠深吸了一口气,眼神微动:“我父亲是参与了这事,但是段风并没有参与!”
陈镇江挑眉:“自然,若没有确凿的证据,我也不能随意指正谁有罪。可刺杀之事,乃段靖南一手策划,段风又是石江城远近闻名的神射手,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当初王爷身上的箭伤,段小姐该是记忆犹新吧?这可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
段棠怒道:“你血口喷人!段风那时人一直都在石江城里救灾,若有心去查,便知道他没有作案时间!不是他射伤了王爷!若当真是他,便是离得再远都能认出我来!他根本不可能下手!我不知道你为什么那么说,可这事我是不会认的!”
陈镇江笑了一声:“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冤不冤枉你段家,段小姐心里明白!段风是不是那个神射手有什么重要!这场刺杀谋划人是谁!还用我再重复一遍吗!”
段棠深吸了一口气:“哪又如何!静王又不是不知道这事,我不明白,你现在和我说这些又是什么意思?为静王讨公道吗?”
陈镇江面上不显,可满心的苦涩,人心都是偏的,秦肃这些年受了那么多苦,他心里又怎会真的不怪段棠。莫说陈镇江如此,便是徐年如今待段棠也是空气有余,亲近不足。可是,这些年眼看着秦肃已是非这个人不可,又有什么办法呢?
陈镇江道:“小姐带着一家逃亡的时候,可有想过我家王爷?小姐这些年,可曾因这事内疚过?”
段棠虽是知道在这一条上,她永远不占道理,可是还是不得不开口道:“我父兄在外做事,我从不曾过问。静王殿下被人刺杀,这件事定然都是皇家自己人的手笔,大位之争也说不上对错来!若不是我心里顾念静王,我父亲为谁做事,必然也能得谁庇护,我也不需要带着全家离开!因为父亲做了这件事,我才更无法面对静王,离开才是最好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