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我陪你君临天下
明月辉一直与司马沅走到了城门附近, 一路上心不在焉地想着事。
“袁芳尘。”司马沅突然叫住她。
“嗯?”
“你心中所想, 是否……是清……清河王?”司马沅嘴里还在嚼着白莲米糕,瞧着她那样子,嚼着嚼着, 索然无味。
明月辉一愣,她方才是在想袁皇后的事。
“怎的, 你认识他?”明月辉反问。
“谁……谁没听过他的大名……”司马沅嘟囔道, 嘴里的东西怎么越来越难吃了,他只觉得怎么也嚼不出来香味了。
清河王是每一个西梁女子的梦中情人, 连薛快雪也不意外,他以前老是听见薛快雪与陈凉真谈论起这名大名鼎鼎的异姓王。
他当时还好笑来着, 现在却一点也笑不出来了。
“你要跟他走吗?”他终于难受地嚼完了手边的那一块白莲米糕,抬起头来问道。
早春的风吹拂着明月辉宽大的衣袖,令她整个人盈风而动,若一只双袖攒满了风的仙鹤。
她有些好奇,“为何这么问?”
“一个女郎喜欢一个郎君,不都想要跟他走么?”司马沅暗自捏紧了拳头, 虽说他是她丈夫, 可两人心里都清楚,他俩到底是因为什么,才造成了如今不清不楚的关系。
明月辉瞧着他秀眉不自觉纠结成川字型模样,有些好笑。
清河王之于她,只是一个虚无缥缈的影子,他俩相处诚然是愉快的, 可那时间实在是太短又太少了。
少到……还来不及产生比起好感更多的感情。
他为她自前线捎信,她是开心的。可那仅仅止于开心而已,开心在这个游戏里的世界,有人还惦着她,记着她。
“不想,至少我不想。”介于女人与少女之间的女子忽而笑了一下,然后伸出手去牵他的手。
司马沅觉得男女授受不亲,这样挺不好的,却也避不开。只得眼睁睁看见明月辉的咸猪手又伸了过来,无比自然地,就像理所当然一般勾住了他的手。
两只手垂下来,就这么拉到了一起。
“走,到城楼去!”耳旁,明月辉似乎说了什么。司马沅听不是很清,他眼睛一直注视着两个人握在一起的两只手,指头勾在了一起,也把他的心挠得痒痒的。
明月辉跑了起来,他也跟着跑起来。
颍川城的城楼雄伟,女子出示了怀中玉牌,得以登了上去。司马沅就被她牵引着,一路拾级而上。
“那……那……你是想留下来,跟……跟我在一起吗?”城楼上的风骤然变大,司马沅登临高处,忽然鼓起了勇气,将那滑动喉头,迟迟不能说出的语句吐了出来。
唰啦唰啦,唰啦唰啦,风声猎猎,吹过城头军旗,也撩动着司马沅那颗忐忑不安的心。
该死,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这么愚蠢的话,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
短短的等待被拉长,拉得很长很长,他的心窜到了天边,又沉落到无间地底。
“当然。”眼前的女郎轻启薄唇,司马沅盯着那双唇,简直不敢相信他听到了什么。
“我会留下来,直到……你不再需要我的那一天。”明月辉继续说道,她伸出手理了理少年被风弄乱的鬓发,“到了那天,你就能和薛快雪真真正正、毫无阻碍地在一起。”
哐当……司马沅的心好像被捧得高高的,又被人使劲摔碎了。
快雪……快雪……在没出宫之前,薛快雪是他的一切,这一切包含了所有苦难岁月里的相依为命,她是他的亲人,他的倾诉者,他孤独生命里唯一的光。
即便在她哑了嗓子后性情大变,对待他再也不复从前,他也从未有一刻忘记过这份恩情。
这份比山高、比海重的深恩狠狠地压着他,令他分不清自己对薛快雪到底是什么感情。
他本应该高兴的,自己的便宜老婆主动让贤,他终于能够和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在一起。
可不知为何,他的心里蔓延着一种无所适从的难过。
“那一天,是多久?“司马沅蹙着眉头抬眸,他的眼睛很漂亮,眼尾微微上挑,缀着满目山河的风情。
明月辉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问了他一句话,“你觉得宫外好么?”
司马沅莫名,却也老实地点了点头。
他没想到,比起逼仄绝望的冷宫,宫外的世界竟是如此精彩。
“宫外并不仅仅只是你所遇到的世家名流、锦衣玉食,还记得来的时候,跟我们一道的那些流民吗?”明月辉一手握住了城楼冰冷的砖石。
司马沅眨了眨眼睛,他当然忘不了……
当初他与薛快雪出逃,先是遇上了一群劫匪一般的流民,他们骗光了他所有的盘缠。以至于到了后面,为了能让薛快雪过得舒坦一些,他不得不到处偷粮、行骗,以至于遭到白眼与毒打。
“喂!”明月辉及时发现了他眼中闪过的愤恨,不由地提醒他,“你觉得他们都是坏人吗?”
司马沅咬了咬牙,不,除了那些冷漠与嘲讽的眼神,还是有愿意施舍他一个包子、一块胡饼的好心人。他记得那家人,女人抱着一个孩子,身后又跟着四五个,即便这样,还是匀出自己的吃食送与他。
后来,那个好心而温柔的女人因这事被丈夫毒打了一顿,却在他再次过来乞食时,反而用愧疚的眼神看着他。
“流民也是人,是人都有好有坏。可你知晓,这些流民现在都在哪里么?”明月辉转头,看着远方阴沉天空。
“应是进城了,我在敏成侯府见过几人。”司马沅回答,他一直以为,流民是跟他们一起进了城的。在敏成侯府里,他甚至见过几个流民在程家女郎的地盘,做最为低等的家奴。
“你过来。”明月辉又去牵司马沅的手,直直将他引到了城楼边沿,让他往下看,“你来看看这是什么。”
司马沅低下头去,眼前的一片凄然景色,令他震慑得连话也说不出来。
破衣褴褛的流民一堆一堆聚集在城墙边上,他们或坐或睡,皆是饿得病歪歪的。小孩子们连哭叫的力气都没有,手脚生疮、头皮脸庞长满了极大又难看的癣。
还有些人在推着板车,将病死的、饿死的、冷死的人的尸体扔上车,一车车推走。
“还好,他们还保持着人的尊严。”明月辉在他耳边轻轻道,“敏成侯虽没让他们进城,还是会定期施粥,这些人才没有易子相食。”
“为什么……”司马沅喃喃。
“金鼓一震,战局一开,生灵涂炭,在所难免。”明月辉叹息。
“为什么不让他们进来?”司马沅的手都在颤抖。如果没有遇到明月辉,那他与薛快雪的命运是否就跟这群流民一样呢?
“颍川城养不了这么多人……况且他们没有户籍。进城的方法只有一个,就是卖身为奴,成为世家僮客。但这样,生生世世便为了家奴,再无翻身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