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下二
白日春阳高照,草木萌发,到了春夜却依然有几分寒冷。皇城宫墙下春风浮动,花香盈袖,落红阵阵。
小公主宁骥太子,冷鹰裴媛金糕六个小孩,在宫墙旁甬道的青石板之下的地洞里,缩成了一团。
他们从青石板的一条细细地窄缝中,望着灯笼照亮的宫墙外。只见他们头顶上,禁宫侍卫们一直在来来去去。
莫允离觉得很好玩,她第一次以这样的角度观察世界,她发现大家迈步的姿态,脚上穿的统一的制式皂纹靴子,其实各有不同,看久了,她居然能分辨出谁是谁了。
她心中很想知道这些靴子的主人什么模样。侍卫长似乎是个急脾气,只要有人停下来,不到一刻,他就会喊他们动起来,不要偷懒。她在内廷三大殿看到的侍卫皆不是这样的,觉得很新奇。
太子就有点发愁了,不想这里居然有卫兵巡逻,那他们还怎么出去。
这条通往宫墙的秘密通路,是他三年前发现的。那时候他在三大殿画地图,一边测量,一边找了许多关于皇宫的逸闻轶事来看。
看多了这样的书,他觉得皇宫大内之中,处处都是玄机,处处都透着不凡。他每看一个不同的故事,就去敲他东宫的墙壁,去搬动花瓶,跑到柜子顶子上去敲顶棚,看看能不能有像书中一样的发现。
大家都说他疯魔了。然而他觉得像皇城这般古老又庞大的宫殿之中,一定也有很多秘密。他那些时日,将东宫里的每一块地砖细细都敲了一遍,可惜却什么也没有发现。
然而他毫不气馁,接着敲。居然功夫不负有心人,真让他找到了端倪。在东宫附近的巷子中的地砖之下,他居然发现了有地道。
此时地道中,小公主睁着大眼睛悄声说:“哥哥,你没说这里有守卫啊。”
她想起刚才的事儿就觉得很兴奋。
今日大家在东宫聚会,入夜之后,他们悄悄支开了东宫守卫,溜了出来。
冷鹰撬起了地面的方砖,露出了下面黑乎乎的地道。一股阴冷之气透了出来,地道中因长久不见阳光,发着一股霉味儿。
当时裴媛就有点害怕,但是想想海岛算经的解法,她还是捏着鼻子,跟大家一起下来了。
小公主看到那么黑,心里也又新奇又害怕。太子将她抱了下来,他们时间有限,不敢在洞口耽搁。
小公主抱紧了哥哥的脖子,宁骥在地道中点亮了火折子。大家都下来之后,最后下来的冷鹰,便将石板重新盖在了原位。
五人手牵手,走在地道中。
太子走在最前面,莫允离右手牵着太子,左手拉着宁骥的手,她小声说:“好黑啊,这里会不会有……”
宁骥紧张地接话说:“什么都没有。阿允,我会保护你。”
莫允离听他的声音都有点颤抖,忽然就不那么害怕了:“小哥哥,你别害怕,哥哥和冷鹰会保护我们。”
大家本来走在黑乎乎的地道里,精神都有点紧张,听了小公主的话,不由都笑了。
宁骥脸红了,他只觉的小公主握着他的小手柔软而温暖。
他小声说:“我没有害怕,我可以打倒一切怪物啊,怪兽啊,虫子啊……”他越说,声音越抖,手也有点抖。
拉着他另一只手的金糕小声说:“王子,你再说下去,我就要被您吓哭了。”
大家忍不住笑了起来,冷鹰和太子晃了晃火把,照亮了满是尘土的地道。太子道:“看清楚了啊,这里什么都没有。”
冷鹰抱怨道:“啥毛病啊,人吓人吓死人不知道吗?”
大家的心情终于轻松起来了。他们一路笑闹着,穿过了长长的地道,终于来到了宫城脚下,他们看到地道中有几扇门,但是都封起来了。
大家都很兴奋,知道这恐怕意味着,地道不止这么一条通道,可是他们急着完成海岛算经的测算,没时间再打开门看看门那边的通路了。
大家不知道走了多久,终于快到尽头的时候,他们被守卫堵在下面了。
他们熄灭了火把,不敢再大声说话。借着从那青石板的一线缝隙中射进来的灯光,他们看到了大家的脸都变成了小花猫。
打架忍不住笑了,互相笑话对方。裴媛走了这么久,已经丧失了勇气了:“不如我们今晚回去吧。”
金糕忙点头:“对对对,听裴姐姐的。”三个男孩儿沉默了,他们走了这么远,不想就这样半途而废。
小公主望着头顶的靴子,她笑着说:“你们看这个人,他的皂纹靴左脚靠内侧磨损的多一点,他就是统领。看那个人,他的皂纹靴比所有人都新,鞋底儿也干净得多,他可能是新人。他快憋不住了!”
大家都十分惊讶,没想到小公主丝毫不受影响,观察得这么仔细。
大家也向上望去,发现小公主说的那个新靴子,一会儿左脚离地,一回儿右脚离地。大家一时都忍不住笑了,这是明显的憋尿动作。
“哈哈,我们出的去了。”宁骥开心了。
大家都觉得这个主意好。小公主开心地小声拍手道:“小哥哥你终于肯再扮一次了。”自从三年前宁骥扮过一次皇帝之后,小公主再怎么央求他,他都不肯再扮给她看了。
那上面的新靴子侍卫,忍了很久了,可是他刚上岗,侍卫长又那般严厉,他就想忍到换班,没想到越忍越没法忍。
他两腿左夹又夹,都快要扭起秧歌了。这时候却听身后那侍卫长说:“哎,你,你想去茅厕就赶紧去。不要再憋了!把兵器头盔都放下去吧!”
这侍卫差一点感动哭了,忙答应着,迅速卸下铠甲,丢下兵器就要跑。
那说话的人,正是青石板下的宁骥。小公主见他只凝神看了一会儿,便能把侍卫长的语气声音,模仿地惟妙惟肖。她不由睁大了眼睛,悄声道:“小哥哥,你好厉害啊。”
宁骥被她夸奖不好意思地红了脸笑了。
大家都紧张地盯着上面的各位靴子们。
那侍卫长正巡逻到了另一边,看到那侍卫的举动,吃了一惊:便喊到“你做什么?”
那侍卫一愣,宁骥忙在石板下提高了声音:“你愣什么,还不赶紧跑着去?再忍着就弄脏了战甲啦!”
那侍卫忙答应着,手上更加迅速地将他的水磨锁子甲都脱了下来,那镔铁头盔当啷一声也扔到了地上,像屁股上着火了一般,迅速地奔向宫墙右边的小跨院,那是他们执勤士兵休息的地方,有茅厕。
他这一跑就觉更难忍受了,虽然听到后面侍卫长又喊他停下。可是他哪里停得下,停下来就完啦!
而那侍卫长不明白这新人,怎么突然丢盔卸甲地逃跑,喊都喊不住。他也生气了。这还只是宫墙巡逻,他就这么胆小如鼠,玩忽职守,要是打起仗来,还了得吗?他立刻命令大家:“追上去,把他捉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