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章 ·Charlotte·

对于夏绿蒂而言, 让安娜来看看马克西米利安,纯属死马当作活马医。尽管她一直坚称他是受到了极大的打击才变成了这样,但实际上她也不敢确定这是不是真的。当安娜让她站在门外的时候, 她还以为对方要用什么稀奇古怪的法子诊断他,也许几十分钟后,她就会走出来, 告诉自己要去街道上买什么药品, 因为马克西米利安是中了毒, 或者是发了什么疫病的缘故。

因此,她在门外忐忑不安地等着, 还拿出了之前在塞西尔罗德斯的办公室中偷走的宝石, 一颗颗地数着。现在城里有多个区域都爆发了流感, 药店的门口每天都排起了长龙, 为一点点药物就厮打出手的难民比比皆是。因为这场难民潮, 荷兰,比利时, 法国, 还有美国都为德兰士瓦共和国送来许多物资, 夏绿蒂为了打听公爵夫人消息时偶然得知了这一点。比勒陀利亚根本不缺乏帐篷, 药品, 衣物等等那些难民生存的必需品, 只是它们都被牢牢把控在了那些议员的手里。为的就是如果战争持续下去,要动员那些难民中的青壮年劳力上阵,就必须要用这些必需品来作为诱饵。越难得到的事物, 才越能让人不顾一切地去争取,哪怕是一个父亲用自己的性命为孩子换来几个月的寿命,甚至也称得上是一场公平的买卖。

黑市当然是存在的,有的是有法子从那些议员手里抠出些药物贩卖的商人,只是价格当然也随着需求水涨船高。夏绿蒂数了又数,数了又数,她手里的这些宝石的价值,若是在和平年代,已经足够在巴黎最好的地段买下一套房子,一辆上好的马车,请上一个手艺精湛的厨子,几个女仆,在这之后剩余的钱财,仍然足够在南方乡下买上一块葡萄酒庄,从此过上吃喝不愁,收租过日的生活。然而,此刻,她却说不准这些能不能换来他们需要的物资。

战争仍在继续,没有因为马尔堡公爵的伤势,或者是英国贵族刺杀德国大使的这件事而暂停。布尔人军队围困了克隆斯塔德,与终于赶来的援军僵持着,是今天报纸上刊登出的最新消息。而英国的报纸则干脆对丘吉尔家族的成员只字不提,这在夏绿蒂看来不是什么好事,只能说明马尔堡公爵的伤势已经严重到了生死攸关的地步,而英国与德国的外交交涉进行得并不顺利。

门打开了,夏绿蒂满怀希望地抬头看去,手中捧着一小把宝石。

站在门口的是马克西米利安,用一根掰断了的床柱作为支撑,倚在门边平静注视着她,“这不是我的小守财奴吗?”他说道,在苍白而汗津津的脸上挤出了一个勉强的笑容,夏绿蒂跳了起来,慌慌张张地将宝石收进了口袋里,才冲过去紧紧地抱住了他。

“你做了什么?”她兴奋地对仍然站在房间里的安娜说道,相比之下,后者看起来一点也不快乐,她脸上有一种奇怪的惆怅,就像小孩子在父母的逼迫下不得不与别人分享自己最心爱的玩具一般。“我没做什么。”她说道,神色在眨眼间便恢复了冷漠,“你们这小小的快乐重聚还要持续多久?因为我们有许多事情要做。”

尽管话是这么说,安娜还是让马克西米利安休息了一整天,才正式开始了他们要做的事情。马克西米利安得以好好地大吃了一顿正常人吃的食物,仔细地给自己洗了个澡,刮了胡子,再美美地睡上一觉。这么一来,他总算恢复了不少精神。

对于安娜究竟对他做了些什么,以及那场在领事办公室中发生的谈话背后又有怎样的意味,马克西米利安绝口不提,因此夏绿蒂也没有再问起。她只是尽心尽力地完成着他吩咐她去做的事情,包括为他偷来适合的衣服,购买食物,打听消息,甚至有时候要为他去寻找一些特殊的物品——假发是最难找到的,因为几乎不会有人在逃难的路上还带上这样的东西,还有其余伪装用得上的东西。安娜在这当中帮了大忙,她用宝石换取了几个少女的真发,又请了一个裁缝,才做出了一顶假发。而计划中最重要的一环——绑架德国领事馆如今的负责人,就是她独自完成的,夏绿蒂很想跟着见识见识她的手段,却被无情地拒绝了。

马克西米利安的计划,就是伪装成德国领事馆的负责人,将公爵夫人与温斯顿从他们如今关押的地点释放出来。听着似乎很简单,却是没有他就绝对无法做到的事情。

在行动开始以前,马克西米利安解释了他的想法。他把夏绿蒂偷来的宝石摊开散落在地上来代表各方的势力——仅有的一枚月光石,被他用来指代公爵夫人,红宝石指代英国,蓝宝石指代德国,至于温斯顿,他掰了块木头下来,就代表是他了。

安娜从头到尾一声不吭,只是默默地听着,她的确想要去威胁塞西尔罗德斯,但是被马克西米利安拦了下来。“这么做没有意义,”他说,“那不是事实真相,德国很清楚这一点,即便塞西尔罗德斯找来了十个人信誓旦旦地说自己是凶手,德国也不会接受的。”

“现在德国还没有因为大使被英国贵族的‘刺杀’而正式发难,是因为德国很清楚温斯顿根本就没有犯下这桩罪行,皇帝陛下既然派出了穆勒少校阻碍这场会谈,就该知道这场蹊跷的死亡与他脱不了干系。英国方面尽管不能解释清楚为什么温斯顿会出现在那儿,但德国方面也没法解释如果温斯顿是杀人凶手,他是如何制住了两个成年男子,并且在不惊动任何人的前提下将他们都杀害了。”

“但是塞西尔罗德斯钻了这个空子,”夏绿蒂努力让自己跟上马克西米利安的想法,想让自己听上去有用一些,“他指控温斯顿是枪杀了德国大使的人,而公爵夫人则是那个杀害了穆勒上校的人,温斯顿被扣押住了,而她则成功逃走了。塞西尔罗德斯本来将要他们两个都交给德国方面处理,是库尔松勋爵出面以外交赦免权为由,才把温斯顿从他们手上带走,扣押在一个如今双方都同意暂时关押的场所——保罗克鲁格告诉我,因为他们的贵族身份,这个场所的条件不会太糟糕。”

她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但那个库尔松夫人并不是什么好人,她尽管不希望引发战争,却希望能把公爵夫人抓起来。现在她还在大街上四处寻找公爵夫人的踪迹,也不知道她打算对公爵夫人做什么。”

安娜这时哼了一声,却没有说话。

“我们没办法处理所有的事情。”马克西米利安摸了摸她的头,说道。这是让夏绿蒂思虑重重的一点,自从那天他在安娜的帮助下好转了过后,他与安娜似乎就达成了某种默契,尤其是在与公爵夫人有关的事情上。夏绿蒂甚至感到他似乎已经不再那么在乎公爵夫人了——并不关心那个库尔松夫人打算对公爵夫人做些什么,就是一个证明,他从前绝不会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