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4章 痊愈

慕容泓醒来时,天已经黑了。

他脑子还有些不清醒,隐约记得自己好像坠马了。这一摔肯定是将他摔得四分五裂了,不然怎会哪哪都疼呢,连呼吸都疼。

可是他好端端的为何会坠马呢?

然后他想起了长安。

想起她倒在剑下,想起她对他笑,想起她闭上眼睛。

是梦吧?

不,不对,若是梦,为什么会有这般生不如死的感觉?

他睁开眼侧过头,看到了肿着大眼泡的长福。

“你怎么了?”他问。

他这一开口,众人才发现他醒了,忙凑到榻前来。

张兴给他诊脉,褚翔一脸自责难过的守在一旁,长福端来药碗准备喂他喝药。

“长安呢?”他问。

无人说话。

“长安呢?”他看褚翔。

褚翔捏紧了拳头,愧疚地垂下脸。

“长安呢?”他又问长福。

已经抹了一下午眼泪的长福忍不住哭着道:“陛下,安公公死了。被卫尉所的人杀了,他们,他们说她是……”

慕容泓艰难地侧过身,支撑着身子要起来。

“陛下,您坠马伤到了骨头,必须得卧床休息,不能擅动啊!”张兴阻道。

慕容泓推开他,强撑着下了床,披散的乌发衬着那脸白得一丝儿人气都没有。

褚翔见他稳不住身子,忙上来撑住他。

慕容泓跌跌撞撞摇摇晃晃地往外殿走,一直走到殿门口,伸出苍白的手扶住门框,喘息着停下来往殿外看。

殿外廊下的灯照着枝繁叶茂的海棠树,树下空白一片,寂寂无声。

没有长安,没有血,连冲刷血迹的水渍都被蒸发了,干干净净什么都没留下。

“长安呢?”慕容泓失神地问。

见他如此,褚翔想起当年自己失去彤云的痛苦,终于忍受不住,侧过脸难受道:“钟羡将她的尸体带走了。不久前他派人传话进来,说已经秘密安葬,断不会让太后的人寻到。”就算是尸体,那也是女子,万一落到太后手里,还是能拿来做文章的。

慕容泓缓缓伸手捂住自己的胸口,忍了又忍,到底忍不住弯腰呕出一大口血来。

那一大滩殷红溅在门槛外的地砖上,恍惚间慕容泓还以为自己把自己的心给呕出来了。

耳边长福褚翔他们又在惊叫,他也听不清他们到底在叫什么。

他只是定定地看着自己呕出的那一滩血。

他毫无感觉。

头不晕了,眼不花了,胃里也不翻搅了。

他不晕血了。

原来要这样,原来要见识过她血流成河,他才能无惧任何人的血。

一个炼狱致下的病症,必须要经历另一场更为严酷的炼狱,才能痊愈。

“呵呵……哈哈哈哈……”他缓缓地笑了起来,面色白得跟雪一样,唇上带血,齿间也是一片鲜艳的血色,这般大笑着,状甚恐怖。

褚翔长福等人都惊到了。

以往陛下若笑,最多弯弯唇角,连声音都很少发出来,何曾见过他这般状若癫狂地哈哈大笑?

“陛下,您别这样,都是属下的错!”若不是怕他站不稳,褚翔早跪下了。

慕容泓充耳不闻,笑着笑着被喉间涌出的血呛到,咳嗽了两声,往后便倒。

众人忙又着急忙慌地将他抬到床上去。

张兴一顿忙活之后,又下去开药方了。

长福挤了帕子过来给慕容泓把脸上嘴上的血都擦干净。

“速召,左相王咎,进宫。”慕容泓睁着眼睛看着床顶的承尘,喑哑着嗓子道。

王咎连夜进宫,来到甘露殿探视皇帝伤情。

慕容泓却只对他道:“王爱卿,替朕拟旨。”

镇北将军府后院,孙捷一脚踹开张竞华的房门,来到内室,见了裁云,一把抓住她的头发就往外拖。

“你做什么?放开她!”张竞华见他来者不善,忙扑上前去阻止。

“贱人!吃里扒外!”孙捷一巴掌扇过去,“等我先杀了这贱婢再来找你算账!”

张竞华被他不遗余力的一巴掌扇得撞在桌沿上又跌倒在地,桌上的针线盒子掉在她身边。

“小姐!”裁云担心地惊叫,“二爷你疯了吗?小姐怀着身子!”

张竞华一把抓起针线盒中的剪刀抵住自己的脖颈,对孙捷道:“你敢碰她,我就自尽。”

孙捷看着她。

“不信你就试试!”张竞华目光决绝地瞪着他,手下用了点力,白生生的脖颈上立刻蜿蜒下一条血丝来。

“不要,小姐!”裁云哭道。

孙捷松开裁云,来到张竞华跟前,蹲下身子,握住她的右手甩开她手中的剪刀,目光阴狠地盯着她道:“让丫头去报信,想让我孙家万劫不复?你以为你们张家就干净吗?我告诉你,我孙家要是出事,你张家同样陪葬!不信,你就试试!”

他冷笑着起身出去了。

裁云哭哭啼啼地来扶张竞华,张竞华却站不起来。

“小姐,您怎么了?”裁云问。

“我……”张竞华捂着小腹一脸痛楚。

“啊!小姐,您流血了。来人,来人呐,快去请大夫!”裁云慌张地往屋外跑去。

次日,天还未亮,一张皇帝诛杀九千岁长安的诏书就贴在了宫门上,来往朝臣均能看见。

皇帝在诏书上罗列了诛杀长安的理由,无非都是朝臣们弹劾她的那些罪名罢了,只是这么一罗列,就显得罪大恶极了。所以诏书最后言道本该将长安腰斩于市以儆效尤,但念其于朝廷尚有微功,遂免去此刑,留其全尸。

朝臣们上朝时见了这诏书,不免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关于昨天宫里发生的事情,他们多少也是有所耳闻的,毕竟宫里那么多双眼睛那么多张嘴,不可能一丝风都不透出来。听闻那个奸宦长安竟然是个女儿身,他们本来还想今天就此事问一问陛下,这道诏书一出,又没有长安的尸体作证的话,倒是不好开口问了。

到了早朝的时辰,皇帝坠马负伤,并未临朝,只是让左相王咎就昨日处死长安一事做了说明,并宣读了皇帝的罪己诏。

长信宫,慕容瑛得知了皇帝这一番举动,冷笑:“到底是慕容家的种,冷心绝情心狠手辣。明明昨天伤心得都快死了,一夜就缓过来了,善后之事做得是滴水不漏。”她侧过脸问一旁的福安泽“那太监的尸体到底有没有找到?”

福安泽道:“昨日咱们的人在宫外被不明来历的人拦阻没能跟上钟羡,之后就埋伏在太尉府周围了,城门口也有派人守着。钟羡从昨天出宫到现在既没回府也没出城,不知所踪。”

慕容瑛闻言沉吟:“这么热的天,尸体很快就会腐坏发臭,在城里,他能把尸体藏哪儿?”

福安泽道:“盛京这么大,他随便找个空院子往地底下一埋,也是很难找的。”